严歌苓作品:霜降书籍「霜降严歌苓结局解读」

2024-03-07 08:35:21 来源:搜狐

1.

严歌苓的小说中,出类拔萃可以作为经典一读再读的实在不少,这本在1992年由台湾三民书局出版的《草鞋权贵》,后来在2011年由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重新出版,更名为《霜降》的小说,出于种种原因,被湮没良久。

这本小说从年代上看是属于严歌苓早期的作品,虽然还是她熟悉的军队生活的题材范围,但是这是在《穗子物语》之前,更不用说早于后来让她为街头巷尾每一个热血老中青所知晓的《芳华》一二十年,那时她的文字的犀利和锐气还没有通过一群美丽的文工团女兵修饰和收敛。再加上写的是那个改革开放初期,一切都在将开未开的摸索阶段,人物的性格也是在混沌下的晦暗不明,而本能的所为又先于思维的所想,所以读起来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冲撞和刺痛感。

2.

不管出于怎样的初衷和寓意,霜降这个充满诗意的名字属于一个从农村来的小保姆。她美丽而自知——所谓美丽而不自知的人,恕我直言,大概属于一群旁观者不怀好意的意淫,因为那样他们就可以尽可能的讨到别人美貌的便宜。好在霜降没有上这种当。所以,她才不会被一句两句奉承话或者讨好的手势而糊弄的不知所以。

她通过老乡同学的介绍来到一个高级军队退休将军的家里,而且她的美貌让她很快就先被将军的儿子们识别和接受。长期在家里“蹲小号”(因为犯了法,但是因为老爹的关系而自行在家监管,而不必到监狱服刑)的四星,“见女人就把个脸笑得稀烂,落下一脸“西门庆”褶子”的淮海,还有被老将军时时挂在嘴边称得上完美儿子的大江。

但是,怎么可能是真的完美呢?真的完美的话,也不会和几个不成器的哥哥姐姐一起待在这个深宅大院,享受一切老爹带来的福利和忍受老爹不近情理的打压。一方面在外面耀武扬威,一方面又在家里缩头缩脑,为了多蹭一点好处,别说做儿子,甚至拿出做孙子的架势来。也难怪老将军火一上来,就会说他们都是虫,寄生在一个当年的泥腿子拼着性命换来的荣华富贵中,丝毫不体谅不进取的一帮寄生虫。

这样乌泱泱的一帮人住在一起自然是非不断。首先老将军非要占用旁边幼儿园的用地为自己建游泳池就引来颇多争议,再加上在电视台做导演的淮海不断把漂亮女孩往家里带,甚至还有风传和自己妹妹川南也不清不楚。女儿东旗倒总是一副局外人的模样,虽然她也在老将军的威胁下摒弃旧爱,不甘不愿的和老将军的裙带关系结了婚,但是婚后一个不如意就常住娘家不走,所以她永远有着和众人血脉相连的同仇敌忾,又有着游离于事外的清醒姿态。

“霜降听其他小保姆说淮海顶难缠。只要单独在哪个角落里碰上他,他准是门口声声追着说:“亲一口、亲一口。”有次一个胖丫头躲不过就让他亲了。他正把手往胖丫头衬衫里伸,东旗恰好撞见。东旗给了胖丫头一个耳光,骂她哥哥“种猪”。胖丫头委曲坏了,立刻辞了职。”

霜降是个比旁的女孩更聪明的女孩,她的美丽让她更加的自重和自持。她可以对着四星不着边际的甜言蜜语脸不红心不跳,但是对于老将军表现出来的亲昵,她的确是猝不及防。

“将军从来不做“偷着”、“吃豆腐”之类的事,要看,他就直眉瞪眼地看;推开门,阔步走进浴室,看个痛快酣畅。而不是撅着屁股,弓着腰,吃力费神地去觑门缝、锁孔。将军没有一点鬼头鬼脑,零零碎碎的邪恶,邪就邪致顶点,顶点就是正。他当着人叫:“霜降,你到我书房来一趟!””

“他尽可能推迟你理解他根本意图是为了防止你的分析、拒绝,截断你的连续性独立思考,支离你的思维逻辑,从而使你在不理解他意图时已执行了他的意图;在你理解他的意图而想逆反这意图时,你已完成了、成全了他的意图。霜降感到自己乖得像木偶。”

木偶一样的霜降完成了老将军让她完成的所有动作,比如坐在他身上研磨,任由他的双手在她身上游走,比如在他的浴室洗浴,让老将军严肃而凝重的观看着。她心里的是非黑白开始颠倒,尤其是每一次她帮老将军洗浴的时候,老将军总会说““莫手重,莫手重!”他也常这样叫,当她替他擦背时。无沦她的手指怎样.无关痛痒地触到他那些伤疤他都会说她手重,仿佛伤口仍鲜着、嫩着、通着他的心痛着。他甚至会喃喃地说:“你狠啊,小女子。都狠着呐;都怨着呐。””

仿佛怨气是不能有的,因为根本就不对头,在这个小小的院落里,所有的对和不对都是老将军一个人说了算数。所以,霜降反叛似的故意和被众人存心遗忘的四星开始同病相怜,对他不计结果的温柔和友好。,后来和他同居在一起,的确也是因为知道自己对大江的眷恋不可能有任何结果,尤其是看到大江有那么出众的未婚妻兆兆以后。

但是命运存心试验一下这个小女子,偏偏让大江和未婚妻分手,让四星偷偷筹划带着霜降逃走的前一天,找到她对她表明心迹。霜降毕竟还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她心里被四星唤起来的母性,这时已经被爱情挤到了角落。是的,角落。四星费尽心思在她心里占据了一个角落,就像她同样的费尽心思要去占领大江的一样。“他心里可还有一个小极了的角落?那小极了的角落像是人塞行李箱或填仓库,塞填得再满也难免留下的夹角或死角,他若就把那角落给她,她也要。”

不得不说,小说的结尾是非常悲剧化的,不是那种落幕的悲剧化,而是那种长期的麻木过后终于可以放下走人的悲剧情景:淮海被处于流氓犯罪行,予以枪决,四星在没有等到霜降的情形下一个人潜逃到国外,结果让老将军背上了不忠于国家,拿法律当儿戏的罪名,但是老将军在此时适时的病危倒下,不知道是不是让希望借此扳倒他的人又哽住一口气。而在霜降眼里,不啻于另一个罪魁祸首的老将军的妻子,孩儿妈,决定不让老将军有尊严的死,尽管她闪现出那么一线杀机,不去抢救他——因为老将军不曾让他周围的任何一个人有尊严的活过。但最后,孩儿妈做出了深明大义的决定,让老将军活的像一颗白菜那样,即使在医院病床一动不动,他也能继续给全家人带来每月固定的收入,和继续让家人享受彼时少见的深宅大院司机保安的特权。

3.

也许霜降的到来,就是要目睹这一场“忽喇喇似大厦倾”的大家族小帝国的毁灭。也许霜降的名字真的别有用心?“霜降水返壑,风落木归山。冉冉岁将宴,物皆复本源。”,“上苑繁霜降,骚人起恨初。白云深陋巷,衰草遍闲居。”还有“霜降三旬后,蓂馀一叶秋。玄阴迎落日,凉魄尽残钩。”总之,霜降至,万物萧瑟,寒冬来临。

很多人把这本书描述的故事看成是一个小型《红楼梦》,但是《红楼梦》里的诗酒繁华在这里看不到半分,偶尔一瞥,都是让人说不上滋味的盘旋。“樱桃摘过了,叶子硕大起夹,绿得油腻。树中有风,绿色漫了孩儿妈一身一脸。”就是这样的景物,看得人一怔一怔,你说是美是丑,是魔是障?

在这个故事里,摈弃了繁华美好的外壳,就是不断的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撕扯。偌大的院落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冰冷得清晰得可以像石子一样摆布。“他翘起一只嘴角笑了。似乎任何女性对于他的好感都在他预料中。似乎他为所有不例外的由他而生发的爱慕感到乏味;抑或由于太习惯这种优势而变得疲惫。你只会感到他被宠累了;他对不出所料的宠爱所生发的逆反情绪,以及一个始终被宠爱包围的人想冲杀出去,却无法冲杀出去的绝望。”这是写的大江,他怎么会是霜降的贾宝玉?顶多只是一个看过了繁华,看到了危机的贾琏,在疲于应对凤姐们之后,在面对平儿时摆出一副怜悯心。

大江在临末了对霜降说的要“好好读书”的话,听起来百分之百的不真诚,而且依旧充满了不切实际和不知人间疾苦的优越感。“仿佛只要她好好读书就能消除他对她长久存有的那点轻视和嫌弃。仿佛仅差一个“好好读书”,她就够得上他心目中那很严的妻子标准。仿佛“好好读书”能抹煞她在远乡陋屋的出生和成长的背景。”所以,霜降自己也不断提醒自己这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不管她后来是不是真的怀上了四星的孩子,不管她后来是不是在走出小院后,还继续有意无意用美貌牺牲换取她想要的东西。在大江的心目中留下一个“好女孩”的印象,彻底消失,是她唯一能够做到的。

至于四星,“她相信他沉默中的耐性和韧性同时也出自一种颇厚的情分,什么样的情感呢?似乎不如爱那样美却比爱更根本的情感。从始至今,他和她的关系就寄生在这情感上。他吮吸她身心中的新鲜与活力。他像胎儿,外部世界则像母体,她是联系其间的脐带。依赖于她,他成了条情感寄生物。他怎能说他爱她或喜欢她呢?那情感比爱和喜欢沉重、复杂得多,并残酷。”如果大江不出现不对比,也许霜降就稀里糊涂的和他亡命天涯,改天再沉下心来一一梳理自己对他的感情,但是大江一出现,马上就看出此岸非彼岸,她不得不选择立刻放手。

一个小小的院落,一个靠着昔日荣光养活的一个大家族,不知道是命运的安排在哪里出了错,硬是让这一帮不孝子,演出一幕幕罔顾人伦的闹剧。或许就像霜降和大多数人臆测的那样,孩儿妈绝对要负起不可推卸的责任。“孩儿妈仅是一缕未散的魂,属于个多年就死去的人,她徘徊人间仅是来清理她生前的满腹心事。”“她似乎在玩环形的多米诺骨牌式的报复:儿子报复老子,女人报复男人,长辈报复晚辈。她或许不是诚心这样玩。她像个女巫,在下意识地玩中她不向着谁。然而她玩的结果是伦理报复了道德,喜剧报复了悲剧,冤孽报复了冤孽。”

小说的最后,似乎安排了残疾后失去父荫庇护后落魄的大江再次与混出了社会地位的霜降重遇,那也只能说,命运的多米诺真的是相当相当的曲折无休止。而我们却不愿留连,只想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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