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坟》百度云「坟在线阅读」

2024-03-02 08:34:13 来源:搜狐
《坟》 第十章

原创 北雁南归 / 先鲜说 2022.4.27

欣儿回城后先到父亲单位人民出版社读者服务部做临时工,每天和一些小青年们在一起打包捆书,寄往全省各地。

欣儿在邮购部学会了打包,打包也有诀窍呀,把牛皮纸先大致裁成书本大小,它的宽度、它的长度,由书的厚度来定,把书放中间,纸的左右上下两头对折回来同时能把书包住,又不能有太多的富余。折好后不论书多书少,都是有棱有角的。再扯上绳子,一手压在书的对角,一手拉出一个对角线,就是这根线附在上面,用左手紧紧压着,右手开始用绳子在上面绕,当前后左右围着包好的书,在上面打出一个长长的“井”字型时,左手握着的那根对角线也正好绕完了,打上一个结,包就这样打好啦。

不论是一本,还是十本都是这样的打法,只要是劳动力,都有它的门道。欣儿刚从农村回来,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邮购部也是刚成立的,都是一些子弟,待业青年;像欣儿这样的是个特例,她比那些待业青年都年龄大一点,当管理邮购部的负责人来培训他们时,那些年轻人直觉得好苦好累,可欣儿觉得挺有意思,这比在地里干活轻松多了。

她学的打包学得挺快的,记得那位负责人姓黄,人们叫他黄主任,他几次在欣儿父亲面前提起过,说欣儿学得快,肯干。欣儿是很认真,可她的心思不在打包上,她要学习写字,学习文化。她把打好的包,再一笔一画地写上地址。她看着由自己写好的包裹一三轮车一三轮车拖去寄往全省各地还有外省时,她觉得自己有一种满足的喜乐,心想在村里认得那几个字真还没有白认啊。

邮购部呆了将近半年,父母又让她去母亲所在单位,说我们姊妹多,要解决的问题也多,她们决定让欣儿先回母亲的单位打零工,再慢慢地等待组织上安排工作。

她回到了母亲所在单位,进了家属工厂,当了 一名装订工。又在师傅们的指导下学会折纸订书,这样的工作她也不觉得累,只是身边都是一些上了年纪从农村出来的家属,她和她们也没什么交流,言语也不通,思想也不通,觉得工作起来很无聊,内心也很孤独。大概半年后,母亲为了解决欣儿的工作提前退休,离开她心爱的记者工作岗位,刚从农村回城的欣儿组织上把她安排在招待所,招待所不要多高的文化,只要能登记个姓名、房间号,收收押金,卖一点饭菜票就行,听说去招待所也不容易,除了母亲退休腾出指标外,招待所行政部门的负责人还进行了暗中调查,根据他们的意思我很适合,这也得感恩那些家属工厂的婆婆妈妈们为欣儿说了好话。

招待所虽说没那么光彩鲜亮,可在领导心里是个重要部门,它是对外的一个窗口,除了接待地州市的通讯员外还接待来自全国新闻单位的同仁们。老所长经过一番暗访调查,决定要我到招待所,那会返乡回城的、顶职的、落实政策的,都不少,有的进了食堂、有的进了工厂、有卖开水票的、有的看澡堂子、也有守传达的,欣儿也只是茫茫返城大军中的一个,如同一片落叶孤零零的随风飘洒。

她进了招待所,每天和一位阿姨轮替着,一个白班一个夜班,拖着不满三岁的女儿,默默在招待所工作着,可她的心里总有一种不安分,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她暗暗下决心,不能这样下去,孩子也不能这样下去,她要努力,她要学习,要跳出招待所,她想学技术,不论是电工、焊工、还是排字工,都比在招待所做普工好,这些工种都让欣儿倾心。欣儿翻来覆去地想,鼓足勇气她去找领导,每找一次,她的心有几天都不能平静。她恨自己,恨自己无能,每次在家里想好的话,一见领导都想不起半句,她惧怕那种被鄙视的眼光,害怕听那种强调,他不愿意再受那个罪,她说服自己:“只要能有口饭吃,她再不去找了。”

从此,欣儿下决心要改变自己,年仅22岁的欣儿,一个孩子的母亲,全身心地投入了学习的浪潮,她决定吃苦,她要奋斗,她要从新开始。所有七十年代初毕业的,都要从新学习拿文凭,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返城浪潮,城市里的夜校也如雨后春笋,此起彼伏。一直在农村长大的欣儿,虽然读了初中,那文凭也不算高,她觉得自己更像一张白纸,她要想拿到一张初中毕业证也谈何容易啊?

记得那会儿读书时,除了学工学农,偶尔也上上课,不论数学老师怎么卖力地讲就是听不懂,曾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有点问题。 欣儿知道自己的底子薄,这些一起上夜校的待业青年都是十七八岁的小青年,大都是长在城里,而且都读过高中,只是一时没有安排工作,这一批人要重新拿文凭,否则没有办法就业,虽然说是那高中文凭也是混的,毕竟还是有点底子的,欣儿要想重新拿文凭就得花大力气,付上代价,埋头苦读。

第一要克服语言障碍,第二要安排好自己的工作和孩子,她常常拖着女儿一起上夜校,三年的夜读,让欣儿大有起色,不但没有落伍,还被单位学校评为优秀学员,那会一般是学校来涵到单位,单位根据学校函件给与奖励和表扬。在毕业时单位给欣儿发了奖品和奖金。一本厚厚的《现代汉语词典》由单位人事科长的手传到欣儿手上,欣儿激动地流下了眼泪。她高兴,她也为自己三年来的夜校学习所付出的艰辛而感到心酸。原来自己的脑子没问题,初中毕业这对城里的小青年来说算不得什么,可对欣儿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啊!好像是块敲门砖。

《初中毕业证》这只是欣儿得到的第一块敲门砖,她的梦还很长呢,她想要改变自己的处境,她决定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她想报考电大,几次申请未能得到批准。组织上让她岗位成才,安心做本职工作。她的心就像刚刚点着的火,一瓢冷水就会浇灭,可这点着的火不是一堆草,而是一根木,一根坚硬的木,冷水只能扑灭向外燃烧的火焰,扑不灭那里面熊熊燃烧的烈焰,只要风吹草动,她的内心就会有强烈的火焰在涌动;她除了把桌椅板凳擦干净,把地拖干净,一有时间就在学习,一边学习,一边在打听哪里有业余学校能学点技能.

欣儿听说南大十字路那里有个业余学校可以学会计,欣儿报了名,夜校毕业后又读了业余学校会计班,这样的学校没有毕业证,只有结业证书,单位也不承认,她觉得还是不能跳出她现在的环境。所长也为她找人,他觉得欣儿年轻有想法,不安心现在的工作岗位,到处给他找人说好话。

一个偶然的机会,就在八十年代初期,所有机关事业单位都可以成立服务公司,“公司”的职责范围也很广,在公司下面有一个门店,这个门店的营业员都是一些从农村进城的“半边户,”她们离开农田,离开了乡下的家,带着孩子进城与丈夫团聚,她们的丈夫在单位里,要么是当兵专业的,要么是顶职的,条件都很苦,但她们能吃苦耐劳,也很好相处,欣儿也借着这样一个机会,还有老所长的积极推荐,成了一名服务公司的服务员,开始让她负责百货柜,百货柜除了不卖布匹,什么都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半年以后一位搞出纳的女孩招工走了,公司经理让欣儿接商店的出纳的工作,她看着公司账目的数字, 每个月都是负增长,心里有些不安,“前途在哪里啊?

这商店能维持多久啊?”她有时在感叹自己的命运,也有时候对自己性格上的责备,“为什么不安分?”

唉!这能由得人吗?

人的品行很多的时候都是骨子里带出来的。

欣儿思索着自己前面的路,公司的这个门店也在两年之后慢慢地撤并了,只留下上面的信息公司,欣儿也要求组织把她调到了幼儿园,一个偶然的机会她报考了长沙幼儿师范,是函授性质的学习,这也算是欣儿最正正规规的一次学习啦,虽然是在岗,幼儿园有寒暑假,寒假里除了对理论性的课程进行考试外,暑假就是集中训连学习技能技巧:弹琴、跳舞、绘画,这对一个在农村长大的她来说,一切都是挑战,都是极限,就是为了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能有一条通达的路。她坚持着自己的梦想。在学习过程中,她爱上了文学,偶尔也借助文字抒发一下自己内心的苦闷。

为了里面对文学的那份渴慕,欣儿参加了自学考试,她特意报考了《现当代文学》 《古代文学》,在她学习生涯中给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师范学校的语文老师,那课程就像在讲故事,虽说普通话不太标准,可那绘声绘色的讲解深深吸引着欣儿,那也算欣儿开始写作的启蒙老师吧。再后来去上“自学考试”的大学课程,每次下了班去听田中阳老师的课,那真是有坐茶馆的幸福感,那会儿真正是年轻,不知什么叫作辛苦。

她的梦想通过她的努力,总于变为了现实,她成为了一名小学老师(小教一级),什么职称呀,文凭呀别人有的她也有了,她的命运也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命运,也是在大背景下一代人的命运吧!

回城十来年,欣儿就这样拼死拼活地奔波了十多年,她觉得自己有点累了,想起她长大的地方,她想回去歇息歇息,而且这种想回去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她决定回北方去,并写信给她在北方的爹爹:告诉他不要一个人来回跑啦,早点把东西处理掉,等我们回去和我们一块儿回南方吧。欣儿也告诉了她的公公婆婆,说她们回去探亲,欣儿在筹划着,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准备年底回去一趟时,接到了养父病逝的消息。她悲痛,她懊悔。

世上的事有时竟是这样的巧妙,十来年的奔波,欣儿没有想起要回北方,在她刚要停息下来决定回去探望她爹爹时,却一夜之间变成了哀哭,她手里捧着”电报”,心在颤抖。

路途迢迢,欣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在丈夫的陪同下爬上了开往北方的火车,按照正常情况下也三天二夜,为了快快赶回,她们想了个办法,不出站,不签字,等火车到站了就从窗户上跳下去,跨过轨道又从窗户上爬上另一趟,终于在第三天早上到家了,小小的村落,小小的院儿,一口朱红色的棺材挡在院子门口,棺材上盖了一床被子,那床被子是欣儿小时候曾盖过的,看上去是那样的熟悉。材头前面放着馒头,馒头旁边有一个插着香的黄米碗。欣儿看着这场景心里酸酸的。她扑过去扑在材上就哭。 “我的爹呀······”

“ 快进家吧。”这时欣儿的叔叔出来迎接她,还有很多的亲戚,也是搀的搀,拉的拉,把欣儿拖回了家。

等大家坐定后,开始商量尚有才的后事,欣儿是尚有才唯一的孩子,大家等着她说话了,今天已经是第五天,再有两天就得打落(luo)啦,叔叔说棺材是借的,是借的同村姑父他母亲的。在场的姑父说就给上八百吧!叔叔又接着说,他已告诉给“以克”柱子弟兄们去打墓去了,欣儿听取叔叔们的讲述,在大家的建议下还请了一班“鼓匠”,就在尚有才去逝后的第五天的晚上,锣、鼓、唢呐,吹吹打打声一下撕开了小村的寂静,村里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墙里墙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欣儿按照当地风俗,一日三餐,每一顿饭之前要到材头哭灵,这样的哭声类似在唱,都是叙述逝者生前的好,再者表达孝子们怎样的舍不得的心情。这些欣儿从小在村子里看过,看那些婶子大娘们哭公婆的场景,有句俗话:“媳妇哭成个猪头,姑娘哭成个拉猴”,意思就是讲姑娘是真正哀伤痛苦,媳妇则不然;有时还看见女婿子们还要耍笑嫂子们,故意去揭开遮在这些媳妇们脸上的孝布看,有时真的能看到她们在笑呢。这时的女婿们也兴风作乐,偷着搞点小名堂,除了逗打还偷着杀只鸡喝点酒也不为过分。

现在的欣儿显得十分的孤单,除了锣鼓喧天有点气氛,她的哭声有点单调外,在没有别的热闹。

第七天的早晨,唢呐声,锣鼓声,搅拌着四轮车的咚咚声,在兄弟们叔叔们的吆喊声中起棂啦,“爹爹呀······”此情此景欣儿哭得撕心裂肺······

第一辆四轮车是拉着灵柩,第二辆是坐着欣儿和她的姑姑,第三辆拉着纸货,第四辆拉着有才老人用过的锅碗瓢盆,用欣儿叔叔的话说:“锅、碗瓢盆不能给外人了。”

院子空了,小屋空了,尚有才也回归到了他祖父、他父亲的身边,回到了故里······

欣儿坐在山坡上,远远地看见迎风飘着的幡子,看着那块黄黄的土地。她想她要回到南方去了,这里也再没有了牵挂。今天是“复三”按照婶婶的安排欣儿一早上了坟。

还有和她一起上坟的堂弟,她一下子觉得这就是她最亲近的人啦。人生就是一台戏,不管你演技怎样你都要演,她感激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这个弟弟。

创作于1998年8月24日

坟的编后语

坟,是对逝者的一种敬意,是游子对故乡的一种眷恋;坟,记载着一个家族的兴衰;坟,凝聚着一个家族的灵魂,牵动着一个家族的心。

在这个秋瑟萧萧的初冬,人们的内心像这季节一般迷迷茫茫,除了双十一给人带来感官上一些刺激外,人们的心灵恍惚不安,如同一个黑洞,总要抓一些看得见东西来填这个深深的黑洞,抓儿女,抓房子,抓金钱,让这些来弥补人生与生俱来心灵里留下的伤害——“孤儿的灵”;这是一个看不见的世界,是人人都有的一个隐藏的世界。这是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也是一个信息飞速发展的世代。让我们的心回归,回归到不再惧怕被拒绝,不再惧怕被孤立,不再察言观色的世代当中。

在迷茫中,让我们看透死,也能看透生,尽管外面环境这样的不易,让我们有勇气面对这一切,敬畏、敬意每一个生灵!

下面我用大卫的诗篇来结束这篇文字以及上面的讲述,每个故事,每个人都不是偶然;是上天绝美的计划与安排!

我的肺腑是你所造的;我在母腹中,你已覆庇我。我要称谢你,因我受造,奇妙可畏;你的作为奇妙,这是我心深知道的。我在暗中受造在地的深处被联络;那是我的形体并不向你隐藏。我未成形的体质你的眼早已看见了;你所定的日子,我尚未度一日,你都写在你的生命册上了。

摘至(诗篇139:13-16)

修改于 2021年7月29日

 

郑重声明:本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转载文章仅为传播更多信息之目的,如有侵权行为,请第一时间联系我们修改或删除,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