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季迁谈巨然《秋山问道图》

【五代】巨然　秋山问道图　绢本水墨　165.2cm×77.2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余所见巨然之画当以故宫所藏的《秋山问道图》可作为我们研究巨然的标准（至于哪张巨然可以一定认为真迹，此地暂时不谈，因为一时无从谈起）。巨然的画是师董源的，山石都带圆形，皴法是用《芥子园》上所说的“披麻皴”，因为他的画大都画在绢本上（至少我所见的都是绢本），所以用笔很湿而且非常柔和。

五代巨然《秋山图》轴的布局和笔法够得上说都是第一等雄伟阔大也，为他人所不及。但是你要是细细和巨然真迹比较一下，这山石的形状已都有些不同，巨然的山石形态似乎简单一些，而这幅的山石棱角形状方面反觉得赋媚动人。至于用笔呢，也有刚柔的分别，所以我觉得，决不是巨然的手笔。但是画既然这样好，难道是伪本么？不！假使你是懂得笔法的人，你就可以发现这幅画每一笔都含有吴仲圭用笔的个性在里面。在右下角树林中的屋宇，把树石、屋宇和《清江春晓图》的树石一比，就可以知道我的说素是无疑了。即使布局方面仲圭的面目也很显然，故宫印行的一部董其昌《仿宋元山水大册》（我定其是烟客画的），里面有好几页是仲圭名作的缩本，试一比较，也很容易明白他特异的格局。假使你再细细地读，可以发现在右上角有“梅花盦”的印章一方，这一点也可以作为佐证。其实，我的意思，这张画根本是仲圭的作品，也并不是仲圭的作伪，现在强定为巨然就是根据着上边董其昌题的几个字而已。董其昌的鉴赏力是很好的，大家都相信，我也很相信，但是你要说他的评定没有错，我却不敢赞同，而且也许因为旁的关系，他要把这画的金钱价值提高，就不惜把仲圭抹杀，而竟使他屈居一个收藏家的地位，也是意料中事。在古画上作这种违心的题语，虽则思翁（董其昌）的人品究竟怎样我不知道，只怕在古人中也不是董氏一人吧。根据以上几端，就是我敢大胆定为仲圭所作的理由。

【眉批注：余所见巨僧画当以故所藏《秋山问道》为最可信。巨然师董源，山石多作阜状，全用披麻皴，因常作于绢本，故用笔略湿，此幅布局、用笔均臻甲观，其大气磅礴处尤不可及，但以之与《秋山问道》相较，则此作石法与巨然真迹尚有出入，巨僧之结构以及石形反不若此画之赋媚，以此可知其非巨然真迹甚明。】

（文字摘自《王季迁书画过眼录》，标题为编者所加，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