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刻的菩提微笑 | 青州龙兴寺造像
心静如水,面带微笑,似是刚刚醒来的沉睡者,向后人讲述着来自1500年前遥远的北朝的故事。
上世纪90年代的山东省青州市,在早已湮灭不为人熟知的龙兴寺遗址出土了一大批佛像,这些佛像带着慈祥的面孔拈花一笑,虽然带着残缺的遗憾,却惊艳了世界,这是上世纪末最激动人心的考古发现之一,曾被誉为“改写东方及世界艺术史的重大发现”。
梁思成曾说:“艺术之始,雕塑为先。盖在先民穴居野处之时,必先凿石为器,以谋生存;其后既有居室,乃作绘事,故雕塑之术,始于石器时代,艺术之最古也”。
可见石刻的溯源历史之悠久,艺术之美始于简洁,青州北朝造像呈现给人的第一感觉是简洁,没有多余的东西,各个元素简洁舒朗,减一分则少,多一分则冗。在石刻艺术里,佛教造像体现出的不仅仅是美学与历史,于我看来,还承载着人类精神世界里最强大、最坚定、关乎生命终极关怀的——信仰。
文物背后的故事,必然沾染着他所产生之时的朝代与地域之风。从地理位置来看,青州位于山东半岛中部,西邻淄博,东接潍坊,是古时水路和陆路交通的重要枢纽,固然是赫赫有名的古代中国九州之一。从历史背景来看,公元四世纪以后,佛教在中国得到了空前发展,尤其是北魏开始统治者崇佛信佛,佛教逐渐与政治结合在一起,巨大的石窟造像从此时开始大规模兴建。北朝是中华历史上有名的乱世,动荡的社会背景下,佛教固然成为百姓在战乱与苦难中寻求解脱的不二法门,各地都出现了造佛热潮。
北齐建国之初,青州因特殊的军事地位收到了高齐王朝的极大重视,同时加上几任刺史的稳固统治,北齐时的青州社会稳定,经济繁荣,是当时东部地区的大都会,龙兴寺窖藏佛像大部分都是北齐时凿刻。
上三图:龙兴寺造像出土地(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秀骨清像,褒衣博带”的特征,是青州龙兴寺出土造像的主要特点,这是北魏景明到东魏末年佛教造像的显著标志,是佛教信仰融入中国地域性审美,北方草原民族汉化后,参照当地生活后的创作艺术表现。后人都会疑问青州造像跨越千年的传神,如此精美的石刻造像,为什么件件残缺呢?只叹世事难料,历经朝代更迭、战火连绵、几度灭佛后,僧众们为了避免信仰的崩塌,怕佛像再度遭到灭佛的破坏,于是将残缺的造像集中起来埋入窖穴,忍痛目送曾经香火鼎盛的龙兴寺日渐荒芜。关于龙兴寺的记载,到了明洪武年间,青州府拓地建齐藩,古寺地上建筑荡然无存,龙兴寺从此消失在了后人的视线和记忆当中。若不是上世纪90年代的出土,怎知那燃烧了1500年的背光火焰,那一尊尊禅定佛像,是怎样始于信仰藏于信仰,面目慈悲望断肠?
在青州北朝造像出土前,学者们一直在探寻古籍中所记录的北齐梵像 “曹衣出水”艺术风格究竟是什么样子?唐代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曾写到:“曹仲达本曹国人也,北齐最称工,能画梵像,官至朝散大夫”。曹仲达是北齐时期的胡人佛画家,以画“梵像”著称于世,但是从他创立的“曹家样”来看,已经融入了中国的审美理念和文化要素,而不是照搬外来的佛像样式,如圆领袈裟和袒露右臂是印度佛像的披着方式,但低开的“U”字领袈裟则是中国人的服装样式。薄衣和无衣纹是印度人衣着的流行特征,而衣纹和厚衣穿着则又是中国的服饰特点,故后辈称之曰:曹衣出水。眼望青州北齐造像人物衣着的刻画,宛若刚从水中而出,那薄似蝉翼的衣服,紧贴着人物的身体,躯体的每一个细微的起伏都能看到。这种人物身体紧致的美并没有掩盖在厚重的衣物下,而是透过服饰更微妙的映射出来,又多了一层含蓄朦胧的美感。这不正是学者们想找的“曹衣出水”的式样吗?
头冠是菩萨独具特色的配饰,金铛是汉晋以来等级的标识,自战国时期汉武灵王胡服骑射,皇帝的高级近臣冠前加金铛,附蝉为饰,是佛教汉化的表现。
佛首眉眼舒展,或祥和恬静,或宁静中含笑,在极为动荡的乱世之中,人们开始怀疑一切,将惶惶人心付与来世,似是古人那笃定而虔诚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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