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自娱自乐的“业余画家”友人,让我充满羡慕嫉妒爱

2020-06-24 12:34:31 来源:上海采风 阿达

倏忽之間,向老境急速邁進,無可避免的,就遇上了“老有所樂”的課題。免不了左顧右盼,希冀吸取別人的營養,讓自己“樂”起來。

我的“中堅”友人,年齡大抵在40後到60後之間,也即通俗意義上的中老年。他們基本賦閑在家,偶爾也發揮點餘熱,在自己熟悉的領域裡客串一下。除了幾位恪盡職守充當全職爺爺奶奶而忙得腳不沾地的,大部分友人都顯得時光充裕。

於是我就在朋友圈裡看到他們的各種曬——有曬海內外美景的,有曬自家手藝的:美食烹飪、養花插花、攝影書法……而其中最令我“羡慕嫉妒愛”的,是一些友人竟然成長為令人刮目相看的“業餘畫家”——

他們隨意曬出的那些水墨畫、水彩畫、油畫……像模像樣,獨具一格,在我這個外行看來,簡直可以拿出去參展或標價了。而在以前,他們似乎壓根兒沒有顯露過這份天賦。

對於這些畫,也許那些“繪畫大咖”不以為然,甚至視為“小兒科”,但在我眼裡,卻是好生了得,美得不可方物。我這人一向不看重名頭,只在乎自己的感受。雖然也認識不少名氣乓乓響的畫家,承蒙錯愛,收穫一堆他們的佳作,但到過我家的友人卻發現,真正上牆的畫,卻未必是那些名家的畫,有的油畫甚至是出自無名畫家之手。

沒有別的原因,也不是名家畫得不好,而是我比較看重“藝術性與裝飾性兼得”。一面白牆,每天每時每刻都要面對,如果不能讓我充分養眼和賞心悅目,只圖名氣而滿足虛榮,那是很難持久的。

至於“懂不懂畫”這個話題,我也秉持“樸素的審美觀”。記得看過一個視頻,是中央音樂學院副院長的演講,他的觀點讓我眼睛一亮——他說千萬不要有“聽不懂音樂”的自卑,其實人人都聽得懂音樂,人人可以對音樂有自己的解讀,哪怕遠離作曲家的初衷。如果一段音樂讓你不舒服,那不是你的耳朵有問題,而是音樂有問題。

從耳朵到眼睛,我覺得聽音樂與看繪畫是一樣的道理。管它看得懂看不懂,自己喜歡就行。在你自己的尺規裡,標價與價值不必劃等號。所以我不會對“業餘畫家”選擇性失明,只要發現小小的驚喜,我就不吝贊詞。對於我這個看到各種畫筆都發怵的外行而言,友人們的美好塗鴉不但讓我覺得望塵莫及,甚至有點微微的崇拜。

閒話少說,先來看看我的老友、作家童孟侯的畫作。他的文章寫得好是有口皆碑的,一支如椽之筆妙筆生花,他所開的幽默專欄始終是讀者先睹為快的首選。我還知道他愛好甚多,比如別具一格的各類收藏,比如對煙鬥雪茄的深度癖好……但是著作等身的他,有一天突然曬出幾張畫作時,我還是被驚到了。

比如這張——

我這外行第一眼就被畫作中色彩的佈局攫住,一旦讓我砰然心動,我就莫名歡喜。至於畫的具體內容,我並不太看重,愛咋解釋咋解釋,要緊的是美感。比如這幅畫,童孟侯取名為《水天一色》,並提示道,此畫倒著看亦可。我就倒著看,果然也很美。更加印證了我對觀畫的直覺:具象的內容經常是無關緊要的。

這一幅,他取名《獨善其身》,其實是把章魚和水母的形象賦予思想意義,這是作家的拿手活——好的畫名,常有畫龍點睛的作用,有時還能昇華畫作的思想和藝術價值。

這幅《拔高的燈塔》把色塊佈局得那麼簡潔精彩,簡直有了抽象派大師的風範,如果把它掛在合宜的廳堂裡,一定非常醒目耀眼,只是不知道尺幅如何,大點最好。

以上兩幅,一幅名曰《霧鐘》,一幅名曰《海員心中的獎狀》。都流露了童孟侯的“海之情結”。他在擔任《中國海員》雜誌主編之前,就是一位長期漂泊在海上的水手,所以他的畫基本鎖定“海題材”,實乃心之召喚。霧鐘也好,鐵錨也罷,都是船上之物,童孟侯情系藍海。他把鐵錨喻之為“海員心中的獎狀”,形象而又貼切,令人會心莞爾。

我之所以偏愛童孟侯的畫,最主要是因為他對色彩的運用,他似乎深得印象派和抽象派的個中三味,還能有機結合自己的“海主題”,真的算得上獨具一格了。

再來看我另一位友人孫澤敏的畫作。

他是電視新聞界的大咖,退休後從事相關教學工作,得暇寫寫有關新聞電視的回憶史料。最近他去溫哥華探親,因疫情滯留彼岸,每天享受天倫之樂,順便狂曬各種“與第三代一起淘氣”的照片。

孫澤敏的“新遠方日記之溫哥華探親”已然構成一個系列,每天標注日期,屬於“指上日記”,頗有意趣。那一天的日記(20200514-441)他如是寫道:

七十學吹打,彌補此生的遺憾。還有兩歲快古稀了。趁著要教孫女學畫的空檔,在手機上下載了一個繪畫軟體,開始手機習畫的自我娛樂。用手指繪之,線條、色彩不聽指揮,加之基礎是零,實在是笨拙而糾結,但心中似有意象、意境、意蘊,加之拍照或畫作供借鑒。試畫了一組海景題材,其中一幅臨摹莫內的名作,另三幅美其名為創作。嘻嘻。詩與遠方,兼之田園天倫,如今又添了習字繪畫,俺的養老生涯又增添了新的色彩,人生足矣,惜之樂之。

然後就曬出了一組“手機習畫”的畫作。

比如這幅《孤鷺望海》——

還有《泛舟光海》——

《霞海雲思》——

《海邊漫步》——

講真,我有點被震到了。一個繪畫“零基礎”的“老者”,居然一出手就不凡,令人刮目相看。雖然他如是解釋:“用手指畫,線條不聽手指指揮,但樂在寫意,意趣也。玩玩。”但這“玩玩”的“習作”,竟能寫意得如此有模有樣,不得不服。

他是“零基礎”嗎?也許他指的是“正規美術訓練”的零基礎,但他的繪畫天賦,肯定是一直潛藏於身的。天賦這個東西真是奇妙,哪怕你一生都沒機會用上,但一旦被偶然激發,就會出現奇跡。要是讓我下載這款繪畫軟體,哪怕沒日沒夜的劃劃弄弄,也達不到這個境界,只會徒添失望和懊惱。沒有天賦就是沒有天賦,我有自知之明。

曬完兩位“男性業餘畫家”的畫作,再曬幾位女性的畫。

希子因是拙荊的大學同窗,後又一度成為央視同事。不過因為身體的原因,這位美女早早就閒居在家,養了一堆煞是可愛的貓咪,然後在她的博客上不時曬出喵美人的各種美姿。

中文系畢業的她,免不了技癢,遂亦圖亦文,把個“貓世界”描繪得生氣盎然。我看過她出版的那本“貓書”,圖文並茂,精緻可人,貓形貓狀在她筆下栩栩如生,極有靈性,讀來十分欣悅。

不知何時起,她居然把“貓窩”改成了“畫坊”,煞有介事地“開張”了。然後就陸陸續續看到了她的“習作”。業餘畫家一般都從臨摹始,但能臨摹到非常養眼的程度,我還是心悅誠服的。

她對花卉情有獨鍾,所以畫得最多的是花卉主題。簡單的靜物畫,安詳,滿足,仿佛她的生活。

不過她並不滿足於畫靜物,中文系畢業的女子總免不了浪漫,於是就有了把鮮花融進山山水水的意境之作。在這些極具印象派畫風的畫作裡,你會受其感染,“水上飄花”令人幽思而傷感,“山花爛漫”則讓人亮眼而歡欣。這一大堆繁蕪的色彩,能被調教得這麼和諧,我是真心佩服。哪怕是臨摹,也是很有兩把刷子的。

不過希子因並不滿足於“花的主題”,畫著畫著,就涉足其他題材了。看得出,她對現代派的畫風是崇拜而欣賞的,所以就會鎖定“對胃口”的畫,臨摹起來有模有樣,儼然有名畫的風範,比如這張——

下麵這組水彩畫,出自於叫做楊靖的“業餘畫家”之手。她與文學藝術毫不沾邊,至今在商海游泳。但她身處商海迷戀藝海,業餘時間把畫筆揮得極其勤快,不斷有佳作突顯,頗有專業畫家的氣派。

下麵幾幅,我就不逐一賞析了,畫面給你的視覺衝擊,是最好的注解。

她的畫作有臨摹有創作,由於佳作太多,來不及盡情展示。不過下麵這組變形人物畫我實在太喜愛了,免不了多曬幾張。人物形態各有其貌各有千秋,其間的誇張與幽默,讓人頓生愉悅,瞬間感染到藝術魅力。

最後曬一組丁丁女士的國畫,雖然她也是臨摹為主,但對於如此“吃功夫”的精描細繪,又如此得名家精髓,我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丁丁夫婦是多年的好友,早年在美加拼搏並頗有成就,後來海歸。這對夫婦受不了長期“好山好水好寂寞”的單調生活,下決心回上海定居。他們覺得這裡到處是舊友新朋,一聲招呼就能歡聚,何其幸福。他們的這種心情,我們這些土鼈未必能夠充分共情,但能夠理解。

丁丁先是在虹橋的茶城裡開了一個茶館,品香茗,撫古琴,時有三幾好友相聚暢聊,不亦快哉。後來不知何故,她的免疫系統突然出了麼蛾子,不得不住進了醫院病房,用激素猛攻病灶。那天去醫院看她,驚訝得不能自己——原先的清瘦女子,居然演變成活脫脫的“胖媽”,大量的激素治療讓她面目全非。

如是者二,她幾度入院,我幾度探望。私心有點絕望:這“摸不清病因”的病體,究竟能撐多久?

然而想不到的是,她回到家裡後,用堅毅的毅力,慢慢與病魔戰鬥,竟然漸漸恢復到常人的狀態。更不可思議的是,她居然在“戰病”與“養病”中,開始習畫,並常常在朋友圈裡曬圖。初始,線條僵硬,筆觸稚嫩。漸漸,有點入門,進步神速。再過不多時,竟然突飛猛進,奇跡乍現。

雖然也是以臨摹為主,但很多古意,是很難畫周全的,丁丁居然畫到了幾近亂真的程度,且有意境。

比如這幅尺幅很寬的《煙雨朦朧》,必須得分段展示——

丁丁還附上了宋代蘇庠的《謁金門》:何處所/門外冷雲堆浦/竹裡江梅寒未吐/茅屋疏疏雨/誰遣愁來如許/小立野塘官渡/手種淩霄今在否/柳浪迷煙渚。

可謂有模有樣。

她臨名家,往往結合當下的心情。比如這幅臨髡殘——她是因為“今早天氣蠻像老頭在橋上看到的。霧噠噠。濕漉漉。”

而當她“抬頭看看要雷雨交加了”,就畫了以下這幅,並附上蘇軾名句——已外浮名更外身,區區雷電若為神。山頭只作嬰兒看,無限人間失箸人。

一不小心,又有了以下這幅。還說“下午眯醒了畫個黑賓虹,不是我最近眼睛不好嗎?瞎著塗,我喜歡。”

且看這幅“瞎著塗”的畫——一

我是深信古語“取法其上,得乎其中,取法其中,得乎其下”之道理的,丁丁瞄準的是國畫大師的傑作,所以得其皮毛,已然蔚成氣象。

再看她兩幅“亦臨亦創”的佳作。她在微信群裡雲:“上海天陰潮濕的。你們上班我在山谷喝茶,看看海。”然後自擬詩句,以應畫境——煙火盡頭,看日出日落,繁華落盡,開一方淨土,種一顆茶樹,與你共守時光。丁丁

好了,就曬這些吧。丁丁的佳作頗多,想不通她哪有精力可以炮製這麼大量的畫作?是貴體康復了?還是不畫畫則無以養身?但無論如何,我在暗暗欣賞之余,祝她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漸入化境。像這樣的畫,已然可以標價出售了——

也許是我孤陋寡聞或少見多怪,沒有見到更牛逼的業餘畫家。但就我目力所及的上述“業餘畫家”友人而言,我的吃驚是貨真價實的,所以才有如上不厭其煩的曬圖和亂評。

他們的畫之所以讓我驚羨,可能出於兩個原因:

一是我熟識很多“叫得上名頭”的畫家,他們的名氣與畫價共舞,偶爾獲得一張他們的畫,頗有榮耀之感,因之覺得畫畫是一件蠻了不起的事業,怎麼與我“腳碰腳”的友人倏忽之間就有了“畫家”的風範?

二是我對繪畫這門技藝有點生畏,總覺得那是需要“打好童子功”底子的辛苦事,悶悶地畫素描、速寫,還要到大自然裡去寫生,想到面對一個靜物坐一整天畫線條的情狀,就覺得自己吃不了這份苦。難道他們都吃得了苦?還是閑著也是閑著,不以為苦?

不過再往深裡一想,就發現,原來是自己想多了。“業餘畫家”們哪裡在乎什麼童子功?想怎麼畫就怎麼畫,管你什麼理論不理論的。我喜歡什麼樣的畫,先拿來臨摹,看著有幾分相像,就生出莫名的歡喜。再進一步,才開始“創作”,借鑒一點具象或抽象的技藝,加進一點自己的東西,看重的是內心的感覺。

在他們看來,反正不和誰比,也不在乎得到誰的承認,在乎的是繪畫的莊重過程和成品乍現的幸福感。有滿意的,就裝裱、配框,妥妥地掛起來,那是一份多麼奢侈的視覺和心靈享受!

藝術其實一向是“不守規矩”的,無所謂嫡出和庶出之分。神奇的天籟之音或鬼斧神工,往往出之於民間奇人。保持難得的童趣和天真,才更接近藝術的真諦。歪打正著、橫生旁逸、獨闢蹊徑之類的形容詞,說的正是這種“意外收穫”。

遂猜想,我的這些“業餘畫家”友人,多半在年少時就懷揣畫家之夢,但因人生之種種,此夢難圓,如今終於偷得浮生半日閑,不為稻粱謀,不為成名累,就可以心無旁騖地圓夢了。

文學藝術一旦脫離了功利性,其純粹度就會大大增加,由是也增加了感染力。我從這些“業餘畫作”中,看到的是恬靜和安詳,是對生活的沉澱和滿足,讓人覺得人生足可留戀。我好想把友人的畫作一一展示,不管正宗的畫家大咖怎麼評價,反正我是佩服和讚賞的,而且真的是充滿了“羡慕嫉妒愛”,恨不得步其後塵,同享其樂。

人生走向黃昏,如何攬住夕陽之美?除了練就不俗的審美情趣,倘還能有一門杠杠的手藝,真好!當然,繪畫並非是“拔得頭籌”的技藝,有其它技藝傍身也同樣是幸事。

曾親見一位老者患絕症時吐露真言,說自己除了當官身無所好,想下樓去與退休老頭為伍下棋打牌,又放不下架子,遂想臨時抱佛腳,學習書畫,惜乎筆墨配備不久便撒手西歸……

由此受到啟迪:“老有所樂”之謂,不單只是為填充空虛所需,更是精神世界不可或缺的部分,兼有延年益壽的功效。設若你的“所樂”高尚而又雅致,無疑更是上上大吉,善哉善哉。

我為我的“業餘畫家”友人感到自豪和驕傲,即便沒有能力步你們後塵,至少要為你們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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