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路:书卷气从何而来

2020-10-06 16:19:44 来源:中国美术报网

【编者按】近日,“千古风流人物——故宫博物院藏苏轼主题书画特展”引发观展热潮。作为中国传统文人的代表,苏轼在诗书画等诸多方面都有精深的造诣,也为后世文人推崇,尤其是面对困境挫折时旷达乐观的人生态度 ,更为人所称赞。苏轼对于文人绘画所传达的象外之神韵持肯定和推崇的态度,为后世文人画的发展开启了先声。本期时评,围绕苏轼的书画观点与美学思想为主题展开讨论。

杜甫在《天末怀李白》中写道:“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意谓才华出众者,总是命途多舛,对于天才如苏轼者又何尝不是如此。纵观苏轼一生,“身行万里半天下”“一蓑烟雨任平生”可谓是最恰切的写照。有的人从他的诗词中读到了风流蕴藉、洒脱不羁,有的人从他的书法中看到了饱经沧桑之后的平淡天真,但这些都不足以勾勒出一个全面而真实的东坡形象。因为毕竟他是一个现实世界的人,面对挫折和困境,失落、迷惘都应该是最真实的内心反应,只不过来自于天性的诙谐、乐观,使得他能够在宗教和艺术中获取抚慰心灵的力量,并最终成就了在艺术史上令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苏轼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他生性豁达,喜欢调侃别人,但也总是被命运调侃。尤其是元丰二年的乌台诗案,苏轼被贬黄州,从此开辟了他在艺术上的新境界。黄庭坚曾将苏轼书风总结为早、中、晚三个时期:早年姿媚、中年圆劲、晚年沉著。在黄州的那段时间正是苏轼书法风格由姿媚向圆劲、沉著转变的关键阶段。“东坡书,彭城以前犹可伪,至黄州后,掣笔极有力,可望而知真赝也。”也就是说苏轼这一时期的书法开始形成强烈的个性特征,成为日后我们所熟知的那个东坡居士。

如果了解苏轼在黄州期间的生活状况,我想无论是从艺术理想抑或是人生境界上,对我们都会是有所启发的。苏轼书风的转变,也缘于经历种种变故以后,呈现出繁华落尽、归于平淡的心境,从而达到一种不期然而然、无意于佳乃佳的境界。从那篇为后人奉为经典的《黄州寒食帖》中,我们似乎可以寻觅到一丝端倪。“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既有对时光流逝的惋惜,又有对当前处境的无奈。他不甘心自己的一身抱负就终结在黄州这个地方,然而就在这漫长的等待和煎熬中,他的内心已经从焦虑慢慢转变为失落,进而是随遇而安。在书写过程中,随着内心情绪的波动,开头几行的宁静平稳被慢慢打破,继而转变为一种疾风骤雨似的宣泄,像是内心积蓄许久的悲愤化成了笔墨间难以承受之重。

唐人张怀瓘说“文则数言乃成其意,书则一字已见其心”。文辞虽然能够更直接地抒发胸臆,但有时也可能会有所掩饰、有所保留。即便我们看到如“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这样潇洒豁达的句子,但谁又能肯定这不是他面对命运的捉弄而发出的无奈叹息和言不由衷的自我宽慰呢!只有书法中的笔墨线条才是最真实的情感流露。

当代的书法家虽有对笔墨的纯熟驾驭能力,却忽视了书法赖以生存的文辞内容才是最应该留心锤炼的。正如苏轼所说“退笔如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这也正是宋以后书家所追求的“书卷气”,其背后是有深厚的学养做支撑的,“学问文章之气郁郁芊芊发于笔墨之间”。我们过多地把精力贯注于技法的锤炼,而少有闲暇去积淀学问,缺乏对生活的观察体悟,这带来的直接后果是书法变成了写字而失去了灵魂。

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优势就是资源丰富,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取历史上任何时期的经典作品,但也由此带来了取法上的盲目和混乱。要么是贪大求全而顾此失彼,要么是急于创新而故作丑怪。书法之法,可破亦可立,只有敢于质疑前贤和自我否定才能“出新意于法度之中”。没有笔墨技法的支撑,不能称之为书法;不能自抒性灵,则不能称之为艺术。

如何能权衡利弊,谋得出路,似乎可以从苏轼那里得到答案。“吾书虽不甚佳,然自出新意,不践古人,是一快也!”这可以看作是苏轼尚意书风的宣言。

 

郑重声明:本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转载文章仅为传播更多信息之目的,如有侵权行为,请第一时间联系我们修改或删除,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