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波随笔:尉涧松,春华秋实40载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真乃忽然而已。一眨眼,距离1979年我与尉涧松结伴初登黄山艺术写生已相隔整整四十年。那年,我俩十八、二十,正值芳华,坐着一辆租来的车翻山越岭,花了30多个小时才从上海开到黄山脚下。
当时的我们或许未曾想到,艺术会成为彼此间的牵挂,酿造出如此甘厚醇香的友谊。我们亦不曾预料到,陶瓷会成为我们生命中如此重要的部分,成为让我们一起游历欧洲、南美各国,甚至踏足南北极的联系和关键所在。
四十年,一颗树苗足以参天,而尉涧松也从当时醉心于中国传统水墨的莘莘学子一跃成为中国当代高温窑变陶瓷艺术领域的领军人物。
如今,他的窑变色釉研究可谓是重大突破,是国内少数熟练掌握高温窑变瓷绘技术的艺术家之一。他的陶瓷作品绽放于大英博物馆、被62届世界小姐中国赛区组委会选为当届冠亚军最别致的奖杯、入藏于西班牙毕加索博物馆、比利时皇家艺术历史博物馆等等,受到世界各地陶瓷爱好者们的喜爱。
不久前,尉涧松的“涧松高温窑变艺术研究中心”正式动工了。那是栖身绿荫环抱下的一方静地,空间、作坊、窑炉一应俱全。我想,这既是多年来他在瓷上探索的一份成果凝结、一份梦想实现,同时更预示着他又一个新的开始,和对自己的全新挑战。
尉涧松虽非制瓷出身,但其很早便与瓷结缘。在传统绘画上出类拔萃的他,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求学于上海交通大学期间,就曾跟随中国著名陶瓷壁画家郭力教授研习,其创作大型高温窑变陶瓷壁画《水乡晨曦》还曾入选全国陶瓷壁画展,被评为优秀作品。
短暂的接触,却埋下了对陶瓷挚爱与向往的种子。2002年,当上海“申窑”为艺术家提供陶瓷创作的机会,请他也来小试牛刀后,这一画,便令他再也无法自拔。彼时,尉涧松已旅居日本十多年,更在当地画坛取得出色成绩。但对陶瓷创作的极大热情、对陶瓷釉料与烧制的满心好奇,让他从上海、日本两头跑,尔后又毅然回国,最后更全身心投入到景德镇。他说,高温色釉像极了一条透着耀眼光芒的缝隙,其中光芒让人无法抗拒,而缝隙后的世界也太过于有吸引力,让人停不下脚步追逐。
这之后的十几年,“窑变”,可以说几乎占据了尉涧松大部分的生活。高温窑变的不可复制、独特魅力都反复促使他思考、激活他的想象力。从最初的屡试屡败、屡败屡试,到后来逐渐得心应手,尉涧松花费于其中的时间、金钱、心力,都是难以计算的。在他长期而艰辛的探索、研究与实践下,一件件绝无仅有的高温窑变陶艺精品逐一横空出世,尽显天人合一的创造力。
他手中的红鲜艳夺目,达到了如鸡血石般的灵动;他笔下的绿苍翠欲滴,仿若宝石般深邃;他烧制的黄几乎就是秋的化身,恰似秋风拂面,满地金黄映入眼帘。而当他深厚的传统绘画素养与这些淋漓尽致的釉色所相遇时,那“翱翔一万年、来去几千年”的鹤、那“细看不是雪无香,天风吹得香零落”的梅、那“家有荷芰送馨香”的莲,都焕发出耀眼而绚烂的生命力。在线条与块面的对比下,在丰富釉色效果刚与柔并济的渲染下,构成了一幅幅充满艺术色彩的景象空间,加之高温色釉以肌理和流动传达的情绪,激活了作品,更触动了人心。
“先感动自己,再感动观众。”尉涧松常这样说,他也确实做到了。如今,他仍坚持不断突破,把烧制过程中的种种惊喜或意外转化成更多启发与动力。他说:“高温窑变是中国陶瓷历史留给现代艺术的一个机会,而创作出属于自己的艺术世界,是历史给予的机遇。要做真正有创造性价值的事,更要让所想所做达到极致。”
更难得的是,尉涧松亦乐于授人以渔,他常毫无保留地分享自己多年来在色釉研究上的心得,因此,他成为不少艺术家初入陶瓷创作的老师和领路人。他希望自己的经验和多年尝试能为他人少绕弯路而提供可参考的建议。这,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的气度和慷慨。
尉涧松,并不是一个多语的艺术家,但一开口又总能惊艳大家,或是幽默的、或是严谨而专业的。这和他的作品很像,他将中国水墨写意精神与现代平面构成原理有机地运用到陶瓷艺术创造中,然后用最简洁的艺术表现形式以及高温色釉效果,为中国传统题材充满现代感的表达找到了路径。在他的瓷器上有许多留白,但只要一只飞鸟、一朵荷花,或是一株石榴,就足够让你的目光无法移动,这种吸引是切切实实的。
我还记得2016年,尉涧松的作品也参展了我们当年的“新瓷NEW CHINA比利时布鲁塞尔特展”,他的作品尤为获得比利时皇家历史艺术博物馆来客的倾心。当他们得知这位艺术家身在比利时,便迫切地希望能与这位艺术家见面,并收藏他的作品。在接受尉涧松赠予馆方的作品《春华秋实》之时,博物馆远东馆馆长Nathalie Vandeperre女士为瓷瓶上的那株火红石榴目不转睛、感慨而言,“原来布鲁塞尔中国宫内收藏的瓷器使我们接触到了古代中国的艺术魅力,如今看到这样出色的中国当代艺术陶瓷,不论是技术、艺术角度都令人赞叹,这将是比利时了解中国当代文化艺术的又一个新窗。”
正如尉涧松所言,“艺术是横向的,是结合所有有机的东西,来体现的具有综合性的作品。”他的创作源泉也是聚合型的,既来自于他对陶瓷材料、釉色效果坚持不断的尝试,也有他对于陶瓷釉色与画面的整合思考,更离不开他通达的艺术理想和人生哲学。
尉涧松曾说:“中国写意画的发展过程是画家逐渐摒弃单纯描摹自然,笔墨结构冲破自然形象束缚,从绘形转向写神,最终达到形神兼备的过程。”而在他的陶瓷创作中,他不仅延续这一思想,引入人文思辨和传统修养,用笔墨线条传递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使瓷艺意象内涵化了。更通过点染或成片的釉色使用将东方传统美学精髓恰当运用到现代艺术表达上,为我们带来如借天工之手而呈现的绚烂、清美与静沁。
40年,人生并没有多少个40年。但我相信,对于艺术、对于陶瓷的热情和创造力会永永远远地伴随我们整个余生。
2019年7月,和尉涧松再次相约重上黄山,并与一众艺术家好友共同艺术采风,我们站在清晨的日出里,站在山顶的云海中,沉醉在丹霞峰壮美的夕阳下,我们相视而笑,物是人未非,往事亦未如烟飘散。
昨日,往后,愿我们都仍是此间少年。
(作者简介:陈海波,陶瓷鉴定家、鉴赏家,上海浦东新区自由职业联谊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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