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克帕蒂里克的神话和变形
贝尔·柯克帕蒂里克(Bear Kirkpatrick)带给我们的是一个独特的世界,既非当代的,也不是古代的。他所描绘的地球不是伽利略的按着轨道运行、发光的星球,甚至也不是托勒密天动说具有地心吸力的星球。也许,这些影像更像是诗人艾米丽·迪金森所描述的辽远的天穹。的确,柯克帕蒂里克的世界具有更多的原始性,似乎是一个扁平的唱碟,又是可以生活的薄片,一张振动膜。对于他来说,空间不是纯净的真空世界,而永远是一个活动的现场,只是始终是在黑暗的包围之中,闪烁着独特的光芒。他的作品如同空中的俯瞰,既分散又集中,既松散又凝聚。尤其是一束明亮而炽热的光线,常常投射在岩石和石头上,构成了一个独特的瞬间。
他的作品永远是在这样一种矛盾对立的空间,在野性和温情的土壤上,折射出生存的恐怖能量。他从一开始的系列至今,始终就是在探索人类生存的各种可能,也是人类唯一值得生存和可能生存的空间。正如摄影家所说:“我外出进入树林和溪流,有时候整整一个夏天都在野外跋涉,浑身是溪水或泥浆。途中带的狗越多越好,可以帮助你辨别方向,走得更快。它们是放松的一群,我也是。”摄影家也许希望通过这样类似猎手的跋涉,保留一种野性的力量。
柯克帕蒂里克认为中学时代是枯燥的:“那么多时间消耗在书桌上,完全和世界隔绝,如此的无所事事。摄影帮助我打破这一切,带我走向自然,走向沼泽和湿地。”和原生态的自然接触是他回归本性的一部分,他也将自己的创作变成和自然回归的宗教仪式。他以为只有这样,才能和原始人一样,从自然的崇拜中学会如何生存。
说到这样一种特别的拍摄方式,柯克帕蒂里克这样说:“我会花上好几年时间勘探拍摄点。我必须一次又一次回去,在四周上上下下折腾,在各种恶劣的环境中寻找合适的效果,然后安排和计划表,将模特儿带到拍摄点。整个过程紧张有序。直到所有的器材打包放回车上,我的神经才会松弛。”
摄影家将其这样一系列的拍摄称之为“永无休止的回归”。摄影也就像是故事的讲述,不断地更新自己,不断地进入新的领域,从而敢于聆听人类心灵不常觉察的心跳。所以作品中展现的是两种真实,既是艺术家的,也是模特儿的。摄影家深信他们必须呼唤什么,一定会有什么东西隐秘地存在于强大的自然力量之中。于是,艺术的产生,也像是宗教仪式般的狩猎,拒绝所有的病态,保留自我更新的功能,是一种生活的庆典。个体的故事可能有开始和结束,但是表演的叙述是取之不竭的。就像是一种内心的回归,其版图永远不可能被完全占有。而且,这样的演出是最为野性的,是孩子般的纯真,是摄影家作品的核心。
然而,一张照片是复杂的,不仅包括看到的,也包括没有看到的,最重要的就是摄影家和这个世界的共谋。就像是投下的光线,还会产生折射,摄影家很懂得这样一种自然的辩证法,并且充分加以享受。
最终,柯克帕蒂里克的照片所承担的,就是一种目击,对人类自由状态的释放。他所揭示的人类的身体形态是最为极端的,最为特殊的,最为强烈的。他们挑战我们预期的心理承受能力,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和我们是疏远的。这些身体元素在四周的空间变形,或者自身在聚拢,脱去了服饰却像是穿着最原始的服装。这样一种场景,诱惑我们进入一种魔幻的现场,一瞬间被惊恐或迷惑,如同弗洛伊德所称之为的“睡魔”,还可以让人联想到奥林匹亚的神话。
不管我们怎么样看待这些画面,或者是否将其和莫奈的油画相提并论。至少我们可以在画面中感受到,人类的身体在这里是最为新鲜的,最具有活力的,也是最为神圣的。这样的视觉冲击力,可以让观众的身体一瞬间不寒而栗。这时候,摄影家冒险的目的,也就不会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