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人的性情和修养
在中国许多关于艺术的论述中,“山水”是风景的代名词,它们是决定风景的两个最基本的要素;在广阔壮丽的高山和溪流之间,永恒的“道”将显灵于敛心冥思的观者面前。
坐在生长于飞瀑悬挂的峭壁边的一棵古松下,沉浸在薄雾缭绕、只见远山之巅的冥思中,这幅图景就是中国画家在丹青中乐于描绘的琴人抚琴的环境。
乘着超然的、宁静的琴声,琴人的思想得到了净化并且升华至神秘的境界,他的灵魂可以与面前凹凸不平的岩石和潺潺的流水相通,这样他就会体验到与“道”完全地融为一体。琴人应常置身于这种开阔的自然环境之中;“虽身列廊庙,必意在林泉”。
然而,琴人喜好面对令人神往的山景,不仅只是出于对“美”的追求。琴这件乐器,无疑能够增强人体生命要素的功能,也是一个使琴人喜山乐水的重要因素。进一步讲,在中国画中,玄秘和奥妙是密切地联系在一起的。凝视美妙的溪流和高山,可以赋予思想者大自然孕育而成的生气,从而可以使他延年益寿。“昔人谓山水家多寿,盖烟云供养,眼前无非生机。”这位中国山水画家的阐述,同样可以用在琴人的身上,因为凝视高山流水对身心健康具有神奇疗效的观念,恰好契合了琴道中功利的一面。
琴人在户外抚琴的时候,同样的双重解释会与他周围的直接环境联系起来:琴人抚琴,应该坐在一棵古松下,赞赏它古朴、虬结的容貌,在古松的树阴下,几只仙鹤昂首信步,琴人应倾慕它们优雅的姿态,在抚琴的指法上加以模仿。自从久远的古代,人们就相信松和鹤具有超凡的生气,因此它们是长生的象征。
除了在户外美丽的风景之中,文人学者的寓所也是最适合抚琴的地方。学者们理想的寓所要有隐士的氛围:寓所为园林所环绕,以松竹与外界相隔离,幽幽曲径蜿蜒于别有意趣的假山或是莲塘旁边,通向一个朴素的楼阁,在那里他们可以作诗、读书。“倪云林所居,有清閟阁,幽迥绝尘。中有书数千卷,皆手自校;古鼎彝名琴陈列左右,松桂兰竹之属敷舒缭绕。其外则高木修篁蔚然深秀。每雨止风收,携杖履自随逍遥容与,遇会心处,鼓琴自娱,望之者识其为世外人也。”
培植、修剪花草,是退隐的文人学者们喜欢的消遣,琴人们同样乐此不疲。“对花(鼓琴):宜共岩桂、江梅、茉莉、檐葡、建兰、夜合、玉兰等花,清香而色不艳者为雅。”
琴人甚爱月夜:“对月(鼓琴):春秋二候,天气澄和,人亦中夜多醒,万籁咸寂,月色当空,横琴膝上,时作小调,亦可畅怀。”
月光照在琴上,十三个琴徽闪闪发光,引导琴人抚琴的双手。因此,这些徽位又被称作“金星”(明亮的星星)。“但须在一更后,三更前,盖初更人声未寂,三更则人倦欲眠矣。”
将琴置于膝上弹奏,是文学中经常出现的一个话题:诗文中描写琴人坐在一圈朋友中,或是坐在树木荫蔽的山谷间,横琴膝上,鼓琴一曲,比起让他坐在琴桌后边,更富诗情画意,尽管这样并不适合采用复杂的指法演奏。正如一位明代的学者所述:“人膝上鼓琴,惟纯熟小操,则可;否,亦不能。”就我个人经验而言,我想补充一点:这种抚琴的姿势,只能够准确演奏一些曲子的散起和尾声部分,它们通常属于使用所谓“泛音”指法演奏的部分,也就是说左手不按下琴弦,而只是轻触琴弦以产生泛音。
即便不漫游山中去目睹野溪流瀑,琴人亦可于自家园中恬静的池边,找到抚琴的妙处。“临水,鼓琴偏宜于松风、涧响之间。三者皆自然之声,正合类聚。或对轩窗池沼,荷香扑人;或水边林下,清漪芳沚,微风洒然,游鱼出听,此乐何极?”
琴人焚香鼓琴。琴谱中介绍说,香能够生发纤细美妙、翻卷若云的烟雾,释放出的芳香可以激发鼓琴和听琴必要的情绪。如此,“香之为用,其利最溥。物外高隐,坐语道德,焚之可以清心悦神。四更残月,兴味萧骚,焚之可以畅怀舒啸。晴窗榻帖,挥麈闲吟,篝灯夜读,焚以远辟睡魔。谓‘古伴月’。”
琴人的性情态度,一定要近似僧侣道士祭拜神灵时的虔诚:应该身心俱净,超脱一切俗念,做好与生命中最深奥之玄秘交流沟通的准备。
(参考《琴道》及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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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度一学堂古琴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