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感受?|798艺术·专栏「张帆的拉杂辑」

2021-05-02 09:38:24 来源:798艺术


有一年冬天,半夜去快餐店买吃的,天寒地冻又冷又饿,我着急忙慌地问服务员大姐什么快,大姐说,垃圾堆儿快。

几秒后弄明白,此处并无深意,大姐有口音,她说的是辣鸡腿儿快。


语不惊人死不休,具备特异人格魅力、热衷翻江倒海、佛挡杀佛的艺术家,大多精于传教布道,传教需要不停地神话自己,得把自己弄成个传奇,比如死过,又活了,才能拥有信徒,调教众生可比调校画布有意思多了,所以“人人都是艺术家”。能够自带宗师气质,能够投入激情澎湃的社会生活,能够找到战斗感,或者说,能够激发路人产生围观困兽的幻觉,就要有强烈的传教欲,说话随之变得虚虚实实,思想也就盖过了作品的风头。

联系上下文,进入语境,还会发现,有些正确的“废话”,本来都是些挺朴实,甚至是挺平庸的意思,可假如用一种决绝的语式说出来,就会响亮,就会有煽动性,就会蛊惑人心。传教者清醒地知道自己说过的话中有哪一句是会被单独拿出来当作口号和引发骚乱的,这就是变相的广告设计。他们往往还喜欢说一套做一套,说东边的时候自己拼命往西跑,玩弄文字游戏具有成瘾性,一边哄着大众一边拿大众当枪使当工具用,比较不厚道。


保持清醒,提高警惕,不为高谈阔论所动,才能有判断力。要想认清艺术家的真实意图,还是尽量多看作品少听言论,毕竟作品才是具体、可靠的东西。

安迪·沃霍尔喜欢打岔,不好好回答问题,装傻充愣扮天真,总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似的楚楚可怜,不过由于他看起来呆萌呆萌的,这么干居然还挺可爱,况且后来所有人也都明白了,他是把说话当成了一个创作活动,也就是说,他是在实验怎么说话更有效果更有戏剧性,这么明着来,就越发招人喜欢了。

安迪·沃霍尔

安迪·沃霍尔把丝网印刷技术运用的出神入化,他的作品仅仅依靠语言品质就完全超越了他所谓的那种与无感情的商品物质之间的平视关系,表现商业化当然不意味着商业化(反而是那些口口声声叫嚣“艺术”的东西处处透着金钱的味道),是否批量生产和是否商业化之间也不存在绝对的对应关系,强调稀缺性倒是在某种意义上降低了艺术的纯粹,借着商业题材表现绘画语言的魅力是种聪明的策略,沃霍尔的那些罐头和纸箱就是塞尚的苹果和圣维克多山,所以沃霍尔最好的作品其实都是建立在艺术语言表达的准确性上,在他运用这些丝网印刷技术的时候,总是让人觉得他充满了对古典绘画,宗教绘画的渴望、崇尚以及仰慕,而且后来事实证明确实如此,沃霍尔不但是个虔诚的教徒,内心深处还在渴望成为那些真正会画画的美国人中的一员,在他后期创作阶段,才开始小心翼翼地靠近隐秘的初衷。

沃霍尔所大规模使用的丝网印刷中的摄影制版,可以把人物肖像在古典绘画中的那种对分寸和距离的把握充分地发挥出来,比较原始的丝网印刷制品略显粗糙的颗粒化,平整性,制作感,以及印刷技术上的并不十分精确的半工业属性,兼具了手绘与机器制品的美妙,散发出圣像般的震慑光芒,人物形象与背景的剥离,恰如其分的表现了古典绘画在经过时间打磨和侵蚀后才出现的语言特征和精神面貌,通过对在套版过程中出现的“错版”效果的强调和利用,完美的协调融合了手工与机械在视觉上的对立关系。在当年美国式的抽象表现主义统治世界的形势下,使用具体形象来传达身处现代文化中的精神世界的绘画语言是被时代所轻视的东西,可是在安迪沃霍尔这里获得了新生。在没有普及个人电脑的时代,这样用丝网印刷技术来完成名人肖像,并作为艺术出场,是一种创举。相比之下,当代各种波普艺术和潮流艺术,在语言上则呈现出一种傻大憨粗的状态。

《猫王》在费鲁斯画廊展厅

《玛丽莲双联画》

当巨大的人物形象以重复的多联形式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是有种庄重肃穆的史诗感的,无论人物的身份属性存在与否,这种既扼要,又详细的图像,尤其是既多次重复,又具有变化,并且用高强度排列阵形来强调同一形象与场景这种手法,都会产生一种略带荒诞的,同时又是颂歌式的、具有纪念碑性质的视觉体验,这种丰富的视觉感受既不是利希滕斯坦那种直接明了的波普艺术,也不是劳申伯格那种music video式的用元素碎片进行视觉轰炸。

一旦沃霍尔试图进入他向往的那种并不属于自己的绘画方式,作品中所有的力量就神奇的消失了,沃霍尔的艺术虽然惊世,但并不骇俗,他终归还是个一心待在名门正派进而练就一身浑厚内力的淳良君子,沃霍尔做不到也根本无意让作品具备彻底的“邪气”,也可以理解为他本质上是个文质彬彬的“好人”,这一点与那些或恣意任性或处心积虑的其他“大人物”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性,每个人的性格以及使命都是天赐的,世界上并没有“超越自己”这回事,沃霍尔的艺术基因所决定的终极任务既然达成,那么他后期试着向抽象靠拢的,还有那些与巴斯奎亚特合作的作品就显得不算太高明。

根本不用理会沃霍尔说了些什么,看他做出来的结果就好了。

经常可以读到各种关于安迪沃霍尔的分析讨论,似乎很少有人真正关心他作品中具体的细节处理和点睛之处,人们更关心的总是画面之外的概念,谈论梦露的身份与符号意义总是比谈论一种对人类面部的造型手段更加引人入胜。假如把安迪沃霍尔的种种言论代入作品,会得到不少自相矛盾的结论,再假如只从艺术史或文化现象的角度来庸俗化、理论化、教条式地判断评价其作品,而忽略其在艺术语言上的细微精妙之处,那就不是一个会画画或者会看画的人该干的事儿。


尽管思想与感受都不可或缺,可在面对一张具体的艺术作品的时候,只一味宏观地讨论意义,堆砌概念,分析时代,会显得苍白无聊,真实的视觉体验,才是永恒。

撰文:张帆

图片提供:来源于网络

「拉杂辑」专栏作家

张帆 艺术家 现工作生活于北京

1975 生于青岛

1998 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本科

2002 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硕士

 

郑重声明:本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转载文章仅为传播更多信息之目的,如有侵权行为,请第一时间联系我们修改或删除,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