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常毅‖图说百家姓系列与综合作品选

2020-04-09 10:54:27 来源:徐之腾艺术空间

导言

邵常毅是四川美院版画系的教授，说起邵老师来我们还有一段渊缘，记得1984年我报考美院附中时，就被钟老师安排住在附中筒子楼他的单身宿舍里，他住校外，所以仅见过一面。后来进入大学倒是偶尔在绘画系教学楼碰见他，也零星看到过他的一些素描和版画作品。一月份收到邵老师出版的几套画册书籍，其中有两本装帧新颖的人体素描解剖教学著作，大量的人体素描习作都是出自他的手，可见其对教学的倾心与呕血。还有两本木刻、素描作品集，我也甚是喜欢。邵常毅老师最近两年之新作《图说百家姓》系列，几乎颠覆了我脑海里对他过去作品的认知，那些常见的姓氏方块文字经过艺术家的重新排列与组合，旋转与加持，重叠与抽离，已经面目全非，重现一个毫无关联又引发想象的图形。中国方块文字的姓氏变成无法阅读的琳琅交错的阴线，这种身份的秩序和错乱，如同吕岱文章所说，体现了AI时代的焦虑、孤独和虚无。我们每个人再也找不到对应的姓氏了，对传统文化的拷问和对现实的质疑，亦是当代艺术思考的问题。邵常毅老师对版画形式的研究深刻而独到，近些年又从架上艺术转到三维装置等创作，作品跨度颇大，但总还是沿着自己的艺术思考轨迹在推进发展。艺落街这次推送了邵老师的版画、装置、综合材料等部分作品，可以窥探其综合艺术成就。（李劲松）

评论文章

AI 时代的焦虑、孤独、虚无与自我拯救

——评《邵常毅图说百家姓》

◎吕岱

今年2 月2 日下午，我到四川美院虎溪公社邵常毅工作室拜访，看到邵常毅和他的朋友及助手正在仔细将一些活字在雕版上进行拼版，调试高低，对位上下左右，观察是否稳固平顺。到5 月15 日我和廖磊再去看时，经过装裱、缝制的第一本《邵常毅图说百家姓壹》已完整呈现在我们面前。这两次，除了看到邵常毅他们的制作过程，还看到150平米的工作室7、8列绳索所悬挂的、密密麻麻的装裱字幅，感觉是一群熟悉而陌生的特殊的符号迎面扑来。我觉得，《邵常毅图说百家姓》是蕴涵着AI 时代“场景”和“痛点”意味的创新之作。

此处说的“场景”，包含以下两层涵义。第一，艺术家及木刻艺术制作的场域，包括中国传统的、匠人式的手工制作过程和方法；第二，互联网特别是区块链所指“场景”，既指应用的对象和领域，又指新的科技思维、新的技术架构及信息粘合方式、新的社会结构方式、新的消费方式和新的价值产生方式，还有新的正在创建与形成的智能合约和规制。

此处说的“痛点”，其核心是需要面对和解决的问题。表层看，这是一个真诚、严肃的艺术家个人所面临的瓶颈突破问题，深层推究，则有更深的动机和思考。因此，这个“痛点”既包括自我的艺术拷问，同时包含了艺术家对AI时代来临时的紧张、怀疑、焦虑、恐惧、孤独、虚无及如何自我拯救等。

图说百家姓作品

《邵常毅图说百家姓》系列作品最早构想于2015 年。邵常毅较早就确定用中国文字中的方块字符号作为艺术创作的基本形式，不过用怎样的材质表现、如何表现和表现什么还是反复推敲和考量，而最终影响邵氏百家姓系列作品的却是李世石与“阿尔法狗”的围棋巅峰对决。这场人机对战共5 场，启幕于2016 年3 月9 日，落幕于3 月15 日，“阿尔法狗”4 比1 大胜。“阿尔法狗”是棋迷赋予阿尔法围棋（Alpha Go ）的外号。“阿尔法狗”主要工作原理是“深度学习”，它是通过两个不同神经网络“大脑”来合作改进下棋。第一个神经网络大脑是观察棋盘布局，力图找到最佳一步，预测最佳概率；第二个大脑在给定棋子位置情况下则判断赢棋的可能性。这场围棋人机对决与邵常毅及他的创作又有什么关系呢？事实上，邵常毅痴迷于围棋，而且对人机对决有他的胜负判断——他对人类高手有天然的立场，认为胜负也是一目了然的，但是结果却截然相反。这无疑是一记精神闷棒，让他顿时懵圈，然后细思极恐。我曾经听他就此议论：现在真的有点虚无了，棋这么高，还要棋手干什么，人工智能还会绘画，还会作曲，还会写诗，还会设计，还能蹦跳，还能做爱，我们人又干什么呢？我们做的还有多少意义呢？人工智能的新发现、新创造和新技术如雨后春笋，令人欣喜，但同时带来的问题又如此尖锐。人和人类在未来的人工智能的时代处于一个什么位置呢？人类是否会被人类自己创造的智能机器和系统最终取代或奴役呢？我们看到，当信息化和数字化产业高度发展之后，人在世俗化的社会场景中更多地、不由自主地操作个人电脑或手持移动终端，吊诡的是，一个个单个人的活动却反映出类集体的趋同景象。所谓个性十足的新新人类的张扬个性却被网络世界一点点消解和吞噬。令人悲哀的是，他们/ 她们毫不自知并无足够警觉。在某种程度上，人发明、创造和制造了机器，机器反过来又影响与控制了人与社会。这其中角色互换——假如存在——的异化过程、内容及意义足以让人心惊胆颤。所以，当新的历史特别是以强大的科技文明为特征的历史正在形成的过程中，个别对未来敏感的人特别是先知先觉者就此提出严厉的问题当然不是庸人自忧，而是对未来社会如何转型有着深刻的警示和提醒作用。可以说，其核心命题正是人类在创造科技文明的历史过程中怎样才不至于丢失人类自己。荣格在《现代灵魂的自我拯救》一书中曾经说道：“现代人是一种结构新颖的人类；现代问题是一个刚刚出现，其答案在于未来的问题。”过去的问题尚未彻底解决，未来的问题又没有丝毫答案，可谓问题的“新仇旧恨”一股脑涌上人类的心头。这些问题也时常缠绕着邵常毅这样善思的艺术家，以致于想通过艺术予以独到的诠释和表达。

图说百家姓作品册页展示效果

2017 年5 月，当时排名世界第一的柯洁与升级版“阿尔法狗”又进行了一场围棋比赛，在被该款“阿尔法狗”3 比0 完美碾压后，柯洁（似乎代表人类）失声痛哭，难以抑制。邵常毅当然全程关注这场比赛，可是他却从虚无的氛围中超拔出来，以木刻艺术为媒与新的科技文明积极对话。他加快了《邵常毅图说百家姓》的创作，通过持续几年艺术的活动纾解内心的块垒并创造新的艺术价值。

《邵常毅图说百家姓》现已完成。该作品：署名为邵常毅、杨庭扬（邵常毅的研究生），材料为凸版黑白木刻，种类为手工线装册页（古代书籍方式），册页分为6 册，每册展开为9、1 米多，总长为55 米。

据文献资料介绍，《百家姓》本是北宋初年钱塘( 杭州) 的一个书生所编撰的蒙学读物，将常见的姓氏编成四字一句的韵文，像一首四言诗，便于诵读和记忆，总共504 个姓，其中单姓444 个，复姓60 个（也流传有568 个姓的《百家姓》；还有人考据中华民族用汉字记录的姓为11969 个）。《邵常毅图说百家姓》共253 页，采用506 个中国的百家姓，其中包括复姓。

为什么选取中国的“百家姓”作为艺术表现的题材呢？“百家姓”与老百姓肯定关系密切，当然也指向了中国姓氏的血缘传承和宗族文化关系。这是一目了然的。关键是应从邵常毅的艺术实践和审美观作进一步探究。我认为，邵常毅艺术创作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他并不回避现实生活，反而非常善于从日常生活包括身边的事物中选择题材。这在《邵常毅木刻画辑》（江西美术出版社，2014 年11 月）中可以看得很清楚。比如，《母亲的搓衣板》、《椅子的变形》、《舞》、《防盗窗》和《逗号》等等。他的很多木刻小品，幽默机智，涉笔成趣，仿佛在不经意间表现出独特的“小版画大世界”（见《邵常毅木刻画辑》自序）。这一类作品，显示了邵常毅从生活到艺术的转换能力及表现技巧（我以为他在转换过程中自己偷着乐呢）。他的转换，要么是视点或视角的转换，要么是空间构成的转换，要么是线条走向与关系的转换，要么是实相到抽象的转换，还有情绪与通感的转换（见《发情的猫》），等等。《邵常毅图说百家姓》同样包含了邵氏转换的智慧和审美的趣向。“转换”是他一个重要的艺术特征。但必须明确的是，他善于从生活中选取题材，绝不等于他是一个热衷于写实的艺术家。

邵常毅与图说百家姓作品在工作室

邵常毅为什么选择中国文字中的方块字作为表现对象呢？第一，邵常毅自少年始即喜欢绘画，同时也习书法——写字是也，可以明确地说，中国书法中的线条对他的创作来说有深刻的影响。第二，通过反思对中国方块字的再认识。传说中的仓颉造字，观奎星圆曲之势，察鸟兽蹄远之迹，象形是为创造中国文字之初（另外，原始刻符也应是源头之一）。不过，我们要指出的是，中国文字由于自身特点及中国人的思维特点不善于建立明确概念并将概念逻辑化与体系化。所以，在中国古代无论有多少哲学思考与科学发明，可是没有建立具有规范意义的哲学体系与科学体系。至清末民初，在中国现代化运动的过程中，中国文字饱受诟病，甚至有“取代说”之类极端论断产生。1978 年以后，中国的方块字也成为当代艺术的解构对象之一（暗含历史批判、文化批判及社会批判）。邵常毅是艺术圈的聪明人，善于从不同的艺术家那里观察和学习，可他不是一个人云亦云、简单就否定方块字的人。日常中，邵常毅特别关注科技思维的运用和科学技术的进展，包括易经是否与二进制有关系，包括王选及团队发明的汉字激光照排系统和电子出版系统等等，其中显然在思考中国符号和文字如何在当代进行创造性转换。“转换”仍是他的关注点与实践点。他的艺术“转换”非常有意思、有价值。所以，他以方块字作为艺术表现的题材，反映出他的中国文字观。

我们现在可以对《邵常毅图说百家姓》做一个归纳了：

第一，以手工木刻及相应的制作方式对即将到来AI 时代进行了积极回应：具有个性的艺术家仍然会活着，具有独创意义的艺术仍然会活着。

图说百家姓作品

第二，中国文字中的方块字蕴含着独特的表现力和丰富的可能性。邵常毅对蒙德里安和康定斯基具有的抽象特征和点线面的构成关系非常熟悉，不过，他已经把过去简单崇拜的视线从西方收了回来，反而投向了中国的方块字及古老刻符，更多地在自己的母语中寻找灵感，建构关系。他说：“中国文字的特殊性，方块字形的立体空间，从平面——立体——再到平面，它再也不是原有平面的构成关系，而发生了形体构成的质的变化；在这种变化之中，从抽象再到抽象，让字形叠加互破，产生出更为抽象的图形关系。”从直观来说，我们当然认识自己的姓氏，而且是简写体（繁写体如抽象线条更复杂）的姓氏。不过，经过直线式的理性抽象与三维构建，当抽象成三个面时，简单的姓氏尚可勉强认识，抽象成六个面时，我们已经不认识自己的姓氏了。这种由熟悉到陌生再到不识的“自我身份”疏离的过程实在让人讶异——在网络世界中新的点线面和新的构成关系仿佛让我们进入虚拟空间，进而让我们甚至联想到平行宇宙等非客观世界。它所产生的意义不是单向或单极的，其意义可能是同具真理性的命题所产生的悖论矛盾，同时也包括非常复杂的人的心理活动及情绪变化。邵常毅说：“此作品仅以三种不同立体关系进行叠加重构，实际上同一个字形存在着上百种、千种不同视点变化的可能，每个字在我的视觉之中就是一个点，围绕着这个点，就会有360 度立体空间中去审视的可能性——这之中还未包括从字体内核的点再向外的空间审视的图形。”这种认识再次让我讶异。不过，我想强调，《邵常毅图说百家姓》不是由方块字走向书法这种传统模式的反映，而是方块字走向线条抽象并形成新的构成关系的范式。艺术家反映和表现出古老的方块字与科技文明的对话和融合，显示出看似简单、已经定型的方块字在网状世界里产生变化及构成新的关系的无限可能性。这种艺术想象与科技想象显然是可以相互碰撞、相互激发、相互融合并催生出新的艺术形式的。在这里，我们切不宜用什么古代、当代或什么东方、西方这类定义将之简单化和标签化。可以明确判断，它是同时具有历史和未来两个不同维度，也同时具有艺术和科技两个不同场域，这也在某种程度上增加了作品的神秘性和艺术魅力。

美是自由的象征。人的认识与感知，特别是艺术家的特异思维在方块字的微小空间里创造出无限大的思维空间，并与今天的、强大得令人窒息的科技文明对话与对接；通过《邵常毅图说百家姓》，邵常毅不仅获得了美，也获得了他的主观自由，这足以在急剧变化的世界里拯救自己。（写于2018年6月5日）

文本作者：吕岱，男，祖藉北京，生于重庆，当过知青，1977年考入重庆师范学院中文系，大学毕业执教于西政任副教授，后转行电视行业，任栏目制片人，任职于重庆广电集团。重庆工商大学特聘教授，电视制作人、文化策划人、作家。现居重庆。

图说百家姓系列作品

图说百家姓册页页面

图说百家姓展示现场

图说百家姓作品

风中文竹 /凸版 / 50X43.2cm / 1986年

天空中的风筝 /木刻 /53X48 cm /2000年

带刺的玫瑰 /黑白木刻 / 40x27cm / 2003年

对立 /木刻 /40X27cm /2003年

硬盘 /综合材料 /120X90cm / 1990年

雨 /木版(综合材料) /40x50cm / 2000年

复件 /金属丝综合版铝版木刻刀 /65x50cm / 2007年

圆点的启示 /木版画综合材料 /40x50cm /2000年

点状 /油画 /50X45cm /1987年

风筝 /纸本钢笔、水彩 / 35X25cm /1986年

黑白月亮 /纸本钢笔、水彩 / 33X24cm /1986年

一束梨花 /纸本钢笔、水彩 / 51X36cm /1991年

版画作品

鸽子 / 凸版 /120X74cm / 2015年

农夫与牛 /石版画套色 / 32x46cm /2015年

彝族肖像组画 /石版 /2015年

A4打印纸上的涂鸦之二 /木版 /36x48cm /2014年

A4打印纸上的涂鸦之三 /木版 /36x48cm /2014年

A4打印纸上的涂鸦之一 /木版 /36x48cm /2014年

风雨雾 /凸版 /55X34cm / 2015年

汉字结构的韵律一 /凸凹凸版 /37X37cm /2018 年

汉字结构的韵律二 /凸凹凸版 /37X37cm /2018 年

汉字结构的韵律五 /凸凹凸版 /41X40cm /2018 年

我要飞得更高之二 / 木刻 /91X33cm /2011年

我要飞得更高之一 / 木刻 /91X33cm /2011年

装置作品

折叠转印怀素自叙帖 /装置（木材） /500X56 ,282X56,69X56cm / 2019年

折叠转印怀素自叙帖局部/装置（木材）/69X56 cm /2019年

折叠转印怀素自叙帖局部/装置（木材） /282X56cm /2019年

可变坐椅 /版材白喷漆马克笔 / 2018年

可变坐椅 /版材白喷漆马克笔 /2018年

立式书架 /钢材 /130X45cm / 2018年

石头（3D打印） /15X8X5cm不等 /2019年

作者简介

邵常毅，男，生于1957年，祖籍山东。1982年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绘画系。中国美术家协会专家委员会版画学科委员，曾任四川美术学院版画系主任，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2009 观澜国际版画双年展评选委员会委员，第十一届、第十二届、全国美展版画评委，第十八届、第十九届、第二十届全国美术作品版画展评委，2012第二届广州国际藏书票暨小版画双年展组委会委员。现居重庆。

代表作与获奖：《城市的喧嚣》木版画、《风中文竹》木版画，《春》丝网版画，《高原之歌》木版画、《对立》木版画、《唐家山堰塞湖》木版画、《飞行日记》丝网版画，《上下圆点》木版画，《我要飞得更高之二》木版画、《沃土》石版画、《海风》木版画、《城市的喧嚣》木版画、《城市的喧嚣之一》木版画等。

作品收藏：中国美术馆、上海美术馆、重庆美术馆、浙江美术馆、国立台湾师范大学、上海鲁迅纪念馆、观澜版画艺术博物馆、绍兴鲁迅纪念馆、哈尔滨艺术宫版画博物馆、神州版画博物馆、中国灵石国际版画双年展组织委员会、北京泰和经典文化交流有限公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