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微淡远:古代绘画中的文人与琴

2019-08-28 09:43:19 来源:美术报

苏东坡云:“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抚琴吹箫、吟诗作画、登高远游、对酒当歌,一直是文人士大夫生活的生动写照,这些场景也一再出现于历代绘画之中,千载之下,仍令后人遥想追慕。文人与琴的图绘组合大致可分为抚琴、听琴图,抱琴、携琴图,眠琴、调琴图,陈设器物图和斫琴图等几类。除文士之外,图中也出现帝王或仕女的形象,虽然严格意义上不能称之为“文人”,但在与琴书相伴、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此刻,他们以琴为寄,发抒本心,申舒性灵,与文人心气相通,因此也暂列其中。

抚琴、听琴图

存见较早的抚琴图像中,最著名的当属南朝《竹林七贤与荣启期》画像砖中的嵇康抚琴图了。全图以线描为主,人物可见其个性,证明六朝时期的人物画已达到“传神”的高度水平。画中嵇康在银杏、青松之下怡然抚琴,那一种事外有远致的精神境界,也是文人与琴相生相合的最高情致。

之后,文人抚琴与听琴的画面在历代多有出现,只是背景和环境丰富起来,大多或在崇山峻岭之中、或处山崖溪流之畔、或坐参天古木之下、或沉吟楼阁之中、或享文人雅集之时。在宋代就有赵佶的《听琴图》、夏圭的《临流抚琴图》、佚名的《深堂琴趣图》与《商山四皓·会昌九老合卷》等。但即便是《听琴图》这般以王公贵族作为主角的画面,仍充满了宁静的禅意与文人的雅致气息,更不论与深山流泉为伴的各种抚琴场景了。宋代优礼士大夫,他们有大量的时间和财力发抒闲情,复归自然,达成天人合一的境地。

元代则有王振鹏《伯牙鼓琴图》、赵孟頫《松荫会琴图》、朱德润《林下鸣琴图》等名作。比起注重客观真实性刻画的唐宋作品,元代绘画笔墨更加简率蕴藉,更注重主观情感的发抒,山野林泉之声与琴声达成了天籁共鸣。

明代该主题的描绘有文伯仁《山水清音图》、文徵明《高山流水图》、沈周《松下抚琴图》、仇英《听琴图》、《桃源仙境图》、《玉洞仙源图》、杜堇《宫中图》、《梅下横琴图》、《听颖师弹琴图》、尤求《抚琴图》、黄存吾《青林高会图》等,多为山水画作品,却似乎生在山野,梦回人间,更注重感官的欢愉与俗世的享乐,那琴声也多了几分从天上到人间的意义。这在清代的作品之中更为明显,如原济《对牛弹琴图》、梅清《泉石鸣弦图》、张景苍《弘历抚琴图》、《弘历熏风琴韵图像》、任薰《弹琴图》、禹之鼎《幽篁坐啸图》、郎世宁《雍正行乐图册页之抚琴图》、《弘历观荷抚琴图》和佚名《雍正十二月行乐图之“曲水流觞”》等,特别是作士人打扮的帝王抚琴图等,虽然也在风尘俗世之中有所怀想和寄托,却免不了几分作秀的嫌疑。

抱琴、携琴图

在历代抱琴与携琴图中,多是主人负手举步,缓缓前行,身后跟着抱琴童子。琴多在琴囊之中或被书僮抱在怀里,线条干净简单。“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携琴访友的题材,历代均有描绘,如宋代范宽、明代文徵明、戴进、孙枝,清代陈卓、王翚、黄慎等都有名为《携琴访友图》的作品。代表了一种处于进行时的文士风雅,雅集即将开幕,雅乐即将奏响,一切处于将发而未发之状态,与含蓄蕴藉的古琴精神相合,甚至比对面抚琴更让人有所期待。

同类题材还有宋代马远《山径春行图》、元代唐棣《携琴远眺图》、明代吴伟《踏雪寻梅图》、蒋乾《抱琴图》、沈颢《携琴观瀑图》、文徵明《琴鹤图》、《吴山揽胜图卷》、李在《归去来兮图卷》之四《抚孤松而盘桓》、王绂《为密斋写山水图卷》、张路《人物故事图卷》、吴彬《松下高士图轴》、仇英《归汾图卷》、《携琴听松》、《捉柳花图》、唐寅《山路松声图》和清代王翚《山水图册》等。“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就像陶渊明的无弦琴一般,不需刻意弹奏,只要携琴人心念所到,也可达到“乐无声处情逾倍,此处无声胜有声”的境界,或许这便是大音希声的最高境界,也是携琴图卷的画外之意。

眠琴、调琴图

除了文人携琴、弹琴的状态描绘之外,还有弹奏间歇的眠琴图与调琴图。最著名的当属北齐杨子华《校书图》,此图在宋代有白描与设色不同摹本。画中记录北齐天保年间文宣帝高洋命樊逊等人刊校五经诸史的故事。居中坐于榻上的四位士大夫,或展卷沉思、或执笔书写、或欲离席、或挽留者,神情生动,描摹精微,画风虽受宋人影响,但与北齐娄睿墓壁画有异曲同工之妙。

唐代周昉的《调琴啜茗图》,描绘仕女调试古琴、饮茶享乐的生活情景。图中绘有桂花和梧桐,寓意秋日已至。人物线条以游丝描为主,掺入铁线描,在回转流畅之中平添了几分刚挺方硬之态。衣着全无纹饰,设色偏于雅淡。人物造型继续保持丰肌硕体的时代特色,而姿态轻柔,特别是手指刻画得十分柔美,与手中的琴形成呼应。虽然不是以文人为主体,却别有一种优柔娴雅之意态。

明代仇英是最喜欢将古琴入画的大家,关于该主题的就有《松下眠琴图》、《柳下眠琴图》、《停琴听阮图》等作品传世。其山水画亦表现出一定的程式性,如岩壁流泉、飞瀑溪口、山巅幽亭、岭上青松等,而琴如影随形,成为文人身份的一种表征。

陈设器物图

将古琴作为陈设器物,置放一旁的,以文人雅集场景居多。如宋代赵佶《文会图》、明代马轼《归去来兮图卷》之二《稚子候门图》、杜堇《玩古图轴》、周天球《西园雅集图》等。多全面描绘文人雅集之风流韵致,琴与书画、文玩等同时出现在画面之中。如《文会图》中,一张素琴静静置于雅集的人群之后,仿佛它才是真正的主角。《玩古图轴》中,一侍女正准备将琴囊解开,寓示着一场琴棋诗酒的盛宴即将发生。

斫琴图

关于文人制琴的古代画作并不多见。东晋顾恺之《斫琴图》是迄今仅见的一幅描绘制琴过程的古画。图中所绘人物,或断板、或制弦、或调琴、或指挥,还有几位侍者执扇或捧场,主人则前来观看。画中表现的多是文人,皆面容端方、长眉修目、气宇轩昂、风度文雅。画面写实而生动,琴身已出现额、颈、肩等区分,这对研究古琴形制、鉴别年代有极大的史料价值。

从《斫琴图》可知,古琴琴体主要由一整块木材开剜腹腔后制成面板,与底板胶合而成,内部形成一个狭长的共鸣箱。琴本身弦位较长,音量不大,加之琴的面底板浑厚且共鸣箱体积较小,琴的周身又髹以厚厚的大漆,这样特殊的构造方式,使共鸣体振动不充分且有传播阻碍,因此琴在发音上具有清微淡远、圆润古厚之特点,恰与文人士夫所追求的中正平和、温良敦厚、虚静简淡等含蓄的审美情趣相合。

“广陵散”于今绝矣,而文人与琴,仍将相伴相随,相与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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