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约翰·豪:绘制《魔戒》插画要做很多研究,但充满快乐
系列电影《指环王》中,坚毅的灰袍巫师甘道夫是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角色之一。伊恩·麦克莱恩的诠释十分精彩,但见到约翰·豪的一刻,虽然他穿着最普通不过的黑T恤牛仔裤,你还是会觉得他才是甘道夫本人。他花白的头发和胡须,瘦削的身形,颀长的手指还有风霜刻下的皱纹,都让人联想到那位中洲世界里的巫师。
产生这样的印象这并不奇怪,约翰·豪是著名的奇幻插画师,是电影《指环王》《霍比特人》六部曲艺术指导。更进一步说,早在电影之前,他就参照自己的形象画下了甘道夫。
而他笔下的甘道夫形象,在彼得·杰克逊的中洲影像化过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约翰·豪所画的甘道夫阔步雨中是我所见过描绘托尔金笔下巫师的插画里最出色的,我理所当然地希望我们影片中的甘道夫就是那模样。” 彼得·杰克逊曾回忆,为了让电影中的形象更接近约翰·豪所绘,伊恩·麦克莱恩进行了长达数小时的试装,而他则在一旁挥舞着约翰的画说道:“帽子不对——它必须看起来是这样的!”
约翰·豪笔下的甘道夫
上海书展期间,62岁的约翰·豪来到中国,为他的新书《神话与魔法》、素描集《中洲旅人:从袋底洞到魔多》做宣传。同期,他的首个中国个展“中洲旅人——约翰·豪艺术展”在思南公馆举行。
8月18日上午,澎湃新闻记者专访了约翰·豪,他讲述了在绘制《魔戒》插画时,自己那些瑰丽的想象从何而来,从还是一个孩子至今,他一直着迷于绘制奇幻题材,这个题材一直可以带给他快乐和满足,这可能看上去很奇怪,一个现实的人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画不存在的事物上面,但是我认为奇幻其实是可以不停地向现实抛出问题的,它可以让我们对很多事情加深了解。”
约翰·豪 Lucas Vuitel 摄
托尔金的《魔戒》打开了一个世界的大门澎湃新闻:这次在中国办艺术展的画都是从你家中运来的?想问一下挑选的标准是什么?
约翰·豪:这次展览是和中国的策展人陆智昌一起合作的,我把很多画给到陆智昌,然后主要由他来负责挑选,我只是提供了一些建议。
陆智昌策划了一个系列的展示主题,比如说红与黑、山与海、建筑的主题,我觉得他的想法非常好。在这个框架下,如果我有这方面的作品,就挑出来放在里面。
我觉得和他这样非常有经验的策展人在一起工作非常好,可以听从他的意见,根据他的想法来安排整个展览。
澎湃新闻:你中学就开始读《魔戒》,为什么喜欢这本书?
约翰·豪:我真的很喜欢《魔戒》,甚至超过了《魔戒》这个作品本身,我喜欢所有和这部作品相关的东西,包括所有《魔戒》的相关研究。托尔金探索了迷人的历史、神话、传说。他就像是打开了一个世界的大门,邀请你进入其中。
澎湃新闻:《魔戒》曾被认为很难拍成电影,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象太宏大。从这个意义上说为《魔戒》画插图也很难,因为要把文字变成可见的形象,你作画的想象从何而来?
约翰·豪:中洲的这个世界对于插画家来说都是非常吸引人的,因为你不仅是需要画出托尔金文字描述的这部分,还要说明各个线索之间的关系。虽然有些事情托尔金没有很明确地在文本中提及,但这都是他思想和兴趣的一部分,所以这意味着要做很多研究,需要确保画作不仅仅只在阐明作品的字面含义,还能体现与之相关的一切内容。其中的很多东西,我认为是值得去尝试并且我能够做得好的,是很有乐趣的部分。
约翰·豪笔下的巨龙史矛革
澎湃新闻:可以讲讲你做了哪些研究吗?
约翰·豪:举两个例子,一个是埃多拉斯金殿,托尔金确实有一两笔是写到了这个金色大厅长什么样子,但是如果你看他写的相关的文献的话,你会知道他是受《贝奥武夫》)这样一个经典作品的启发。所以作画时我需要重新审视这个主题,就是要把这两者:托尔金的描写和《贝奥武夫》这个经典作品中的描写联系在一起,使这些相关内容也成为中洲世界的一部分。
还有一个就是霍比特人住的霍比屯,托尔金给了我们一些关于霍比特人家庭的描述,书里面有写到这是一个非常舒适的地方,大家喜欢吃吃喝喝,但是其实书里的笔墨还是不多的,他没有告诉我们霍比屯确切的外观,只提及有只提及有圆圆的门、圆圆的窗,所以要发挥想象力。
总的来说,我需要把握一个宏大的主题,再自己创造许多细节填充进去。
澎湃新闻:你曾担任《指环王》电影的艺术指导,为书做插画和为电影做艺术指导有什么不同?
约翰·豪:最大的一个不同就是画插画需要把一幅作品从头至尾完成,但如果只是给电影做概念设计的话,可以就是需要一个想法或是一幅草图,最后的部分可以在电影中慢慢地把它完成。
另外,作为概念设计师其实是一个和导演合作的过程,就是你要根据导演的反馈不断修改自己的草图,但是绘制插画就需要最后呈现要一个完整的作品,以供读者和观众欣赏。虽然这两种绘画的过程是相似的,但是最后结果可能还是有些区别的。
约翰·豪笔下的古墓岗游魂
约翰·豪笔下被水淹的欧散克塔
艺术是生活的隐喻,让人更好地认识自己
澎湃新闻:你的搭档艾伦·李说你创作速度很快,你画一幅画大概用多长时间?创作过程是怎样的。
约翰·豪:画素描的话其实就会很快,用时短的话我几分钟可能就会画好一幅,用时长可能会花一天时间去画好一幅素描。
但是创作完整的水彩画的话,用Photoshop在电脑上作画,我可以一天画好,但是那种传统的手绘就需要画10天左右。
澎湃新闻:你最喜欢哪种作画方式?
约翰·豪:我刚毕业之后还是比较偏好于用Photoshop,觉得画起来比较快,做起更改来也比较方便,但是如果是单纯的画插画的话,还喜欢用笔,用传统的方式手绘。
澎湃新闻:从何时开始把创作重点放在奇幻插画方面?
约翰·豪:其实我可以说从小就非常喜欢画这种奇幻主题的作品,但是说到把这个作为一种职业,还是在读了艺术学院之后。我从事了很多不同类型的插画工作,并最终将奇幻主题作为自己的工作重点。
我很喜欢奇幻这个主题,能从中感受到快乐。通过奇幻这个介质,我能表达出我所想表达的东西。这可能看上去很奇怪,一个现实的人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画不存在的事物上面,但是我认为奇幻其实是可以不停地向现实抛出问题的,它可以让我们对很多事情加深了解,这是让我非常满足的一点。好的奇幻作品其实应该像《魔戒》一样,不仅是一个奇幻故事,背后有非常多的深邃的问题,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和欣赏的东西。
约翰·豪笔下的索伦之眼
约翰·豪笔下的黑塔楼与戒灵
澎湃新闻:你说自己刚开始创作时候希望得到他人的认可,后来转变为追求创造本身,追求想象力在画作中的展露,你对艺术的观念何时开始转变的?
约翰·豪:年轻的画家非常有交流的渴望,非常想表达内心的意见,但是可能并不擅长写作,或者并不擅长在公开场合发表自己的意见,也不擅长运动或者其他能让别人特别关注的东西,所以希望他人认可就成为了一种内心的需求。但随着年龄渐长,慢慢你就会发现,绘画这件事不是关于你自己的,而是关于你想要表达什么。
所以你会意识到他人的认可并不是那么重要,真正重要的是把你想表达的想法、观念和感受,通过不同的绘画形式表达出来。其实可以说艺术是生活的一种隐喻,你可以通过艺术慢慢地发现自己可以是一个观察者、一个参与者,但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围绕着你转的。你可以参与其中最重要的部分,但你并不一定是最重要的。所以我认为这个转变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从专注自身到打开某些东西,某些更宽广和更宏大的东西。
澎湃新闻:你之前也来过中国,对中国有一定的了解,你觉得中洲系列是完全的西方元素,但是在中国销量非常好的原因是什么?
约翰·豪:虽然也来过中国几次,但也不敢说那么那么了解中国,也非常期待以后能有机会回来,继续地去了解这个国家。托尔金的作品很优秀,有很多普世的东西在里面,它可以超越不同的文化层面,从人类的角度吸引每一个个体。
澎湃新闻:我的同事说观看你作品时常有一种孤独感,请问你创作的时候是否有自身孤独感的投射作为源动力之一?如有,可否详细谈谈?
约翰·豪:这个关于孤独感的问题非常有意思,我没有在别的地方被问到过这个问题。我似乎并没有有意地想要传达孤独感在作品当中,或是传达我个人的感情,但是某种形式的孤独感其实是让人理解和观察大自然,理解和观察世界的一种方式。可能我确实在作品中表达了这样的含义,但我没有意识到,我以后在创作中会思考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