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化与超越——论陈阳静的汉简草书创作

2019-08-26 22:19:34 来源:艺术中国
在草书史上,汉简占据着独特的地位,它是隶变的直接产物。汉简的独特性在于,它不是后世的今草、狂草,同时也很难说它是典型的章草。因而它带有草书的应有特征,但又带有草书初始阶段的不确定性。这是隶变所赋予它的独特审美特征。不过,相对而言,汉简较接近于章草的早期形态特征。就章草而言,它是伴随着隶变产生的书体之一。在隶变过程中,隶书、行书、楷书皆在直接酝酿之中。而章草则始终处于动态的嬗变过程之中。由章草直接孕育产生出今草。但是至今为止的书史研究,尚无法确定章草的经典化创制是在汉魏确切哪个时期。

传史游、皇象《急就章》,究竟是出于后人伪托,还是章草典型?此外,如索靖《出师颂》也于上述史游、皇象《急就章》存在同一疑问,是伪托还是真迹?这些有关章草史实问题,由于长期难于厘清,所以章草的经典面目无法确定。事实上,长期以来,人们对史游、皇象《急就章》是存有怀疑态度的,认为它不是书史上章草的真实面目,但却又无法确定它究竟出于何代何人之手?除了章草书体书史真实性真伪莫辨之外,关于章草起源问题也是莫衷一是。按传统书史说法,一是章草产生于汉章帝时期。由于章帝喜好或用于奏章,故以之命名;再是元帝史游用之于书写《急就章》因称曰章草。

依现代书法史学立场来看,以上说法皆不确切,也于书史不符。因为,章草是直接产生于隶变,而隶变则产生于春秋战国时期。隶变的突出特征是化觚为方,打破篆书的封闭结构,由空间到时间,使线条从结构的统辖中解放出来,获得自由书写性。从笔法而论,捺势的出现是隶变的明确标志。在春秋晋《侯马盟书》及秦楚简中,捺势已开始酝酿产生,这构成后世章草、隶书的典型笔法特征。

从书体变革而言,隶变标志着中国古今文字的分界。因此,隶变具有广义性,是指从笔法到书体的整体变革。而这个变革时限的上限,应在春秋战国。章草即应运而生,因而章草的产生决不会在西汉时期。

作为隶变产物,汉简上承春秋战国《侯马盟书》,秦、楚简牍,是章草书体发展的重要体现,标志着草书在西汉时期的深化发展。由于章草经典化形态的不确定,而史游、皇象、索靖《急就章》、《出师颂》虽典正规范,但又并不可信,因而,在现当代章草接受史上,汉简反而成为人们心目中的章草典范。不论《居延》、《武威》,还是敦煌《马圈湾》,《神乌传》,皆以朴拙率真、烂漫恣肆的夭矫草意摇人心魄。过去人们受古代书法出土资料限制,只能从汉碑认识取法汉碑,而碑刻并非墨迹,由此造成对汉隶笔法认识的局限。

近现代汉简的大批发现出土,则使人亲睹汉人墨迹,使书家真切地体察到汉人笔法墨迹,同时,由于魏晋二王笔法,与汉简笔法一脉相承,并相距年代不远,书家通过汉简可以窥测到二王帖学本源,并从更为广阔的书史背景上,对帖学笔法进行宏观认识、探寻,这也是当代帖学能够冲破元明以来、赵董帖学末流,超越清代碑学障碍,而复归到帖学正脉的书史原因。

陈阳静的草书创作,带有新一代草书家的主体特征。这表现在二个方面:一、他将自身创作与当代书法史学研究的推进紧密地联结在一起,他之所以义无反顾地将自身创作定位于汉简,即在于当代书法史学,对汉简作为章草标志的史学定位,从而使汉简章草成为继汉碑之后,汉代书法的重要取法对象。

在很大程度上,一种书体进入创作视野之前需要史学定位与廊清。如甲骨文,从近代考古出土发现,到引入书家创作视野经历了一个较长过程;同样,汉简自近现代发现出土以来,首先在学术界得到研究反映,罗振玉、王国维编纂出版的《流沙坠简》,即是汉简的首次出版面世;在后来近现代书法史上,汉简虽为书家所取法,但成就并不很高。这在很大程度上,由于汉碑的强势观念影响,遮蔽了书家对汉简的认识的深入。

加之,对汉简笔法的认识把握需要一个较长技术准备酝酿过程,这便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现当代汉简书法的创作高度。陈阳静作为新一代草书家,他在充分认识把握汉简既有史学研究成果基础上,以最大的力量打进去,将长期以来,少有书家难以广泛深入 取法的敦煌木简、《居延》、《武威》汉简,作为创作取法目标,整合汉简草法,进行多字数汉简草书风格创作,使当代汉简创作臻于一个新的阶境。可以说这是理性与感性的双重价值体现。

同时,也显示出陈阳静作为新一代草书家的睿智与创造性;二、陈阳静选择汉简作为创作目标,避开当代中青年书家太多围绕魏晋二王帖学取法路径,这显示出他的创作胆识。因为相对于取法二王帖学的平实稳妥,取法汉简创作取得成就要困难的多。从当代汉简创作现实来看,一般名家写汉简,都是泛泛表面化的,而少有深入到汉简的内部精魄之中。

像高二适、魏启后那样化裁拓创汉简的大匠已不复可见。陈阳静对汉简的取法首重形似,而将汉简烂漫恣肆,翰飞神超的草书之势表现的淋漓尽致。这本身就是当代汉简创作的超越。相较于一般名家,只能拿汉简集字作联句的创作水平,陈阳静可以随手拈来以汉简创作长篇诗文。这表明在当代新一代草书家中,汉简创作已完成了一种价值转换并进入更高层次。

临居延汉简

陈阳静的草书创作以汉简为主线,又兼采魏碑,篆隶以及颜真卿、杨凝式,八大、何绍基、追寻朴拙烂漫、宽博排奡风,从中表现出个性化的一已之思。他没有预流书法时风,以二王为惟一正宗,同时也没有表现出激进主义反传统立场,而是以开放的视野,理解、接受传统与经典,并将传统的现实审美实现与个性化风格塑造,视作传统的价值转换。

苏东坡《喜雨亭记》

陈阳静正是以对汉简的独到理解,以笔法上追寻到篆隶古法,从而建立起个体化的草书审美语言。由此,古意与浪漫,落实到笔法与风格上,便显示出某种有价值的开拓与启示;当代草书创作除“二王”之外仍有多元化的路径可走;而以书史真实的眼光,辩证认识与看待经典与民间书法,会生发出新的创造力。

清代碑学之后,对帖学笔法的认识陷于混淆,并丧失了讨源的能力与方向,而近现代书法长期以来强调碑帖融合——事实上是以碑统帖——导致帖学失去独立性。因此帖学内部发展最高产物的草书如何寻求发展,便构成当代帖学的一个重大问题。就当代书法立场而言,上溯回到汉简,从汉简所蕴含的篆隶书法中,汲取草书笔法的骨力之美与丰富性,不失为一条有效的途径。

它既可以从源头上拓化草书,也可以化解近现代碑帖结合所导致的草书创作愈益偏狭造作之弊。从这个意义上来看陈阳静的汉简草书创作,则无疑就有了时代价值。

陈阳静

陈阳静,1984年10月出生。湖南浏阳人,毕业于四川大学,博士。河北美术学院书法学院院长,河北省高校首批“双带头人”。湖南省青联委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2017年度中国书法“风云榜”书法教育人物。

 

郑重声明:本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转载文章仅为传播更多信息之目的,如有侵权行为,请第一时间联系我们修改或删除,多谢。